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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某天回家时
 肿了半边脸的宋怡然又从他身后钻出来,抓住了宋康还想继续挥打的手,低声下气地恳求:“爸爸,别打了。求您…”

 宋康挣开她,怒不可遏地红了眼,他的口剧烈起伏,却一声不吭地死死盯着她。宋怡然不敢看他,垂着脑袋一地哭泣,又不甘地用袖口抹掉眼泪。

 可是无济于事,不争气的泪水像决堤了似地外涌。“多久了?”宋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,“骗了我多久了?”

 他们俩都没有开口说话,静谧的走廊里徒有她的泣声与宋康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回响。半晌,宋康突然自嘲地笑了:“我老了,脑子都不灵光了。”

 他指着陈沐的鼻子,啐道:“你们姓陈的都不是好东西,你爹带坏了我妹,你拐走了我的女儿,我倒了八辈子霉,把你带回来养。”说完。

 他猛地拉过宋怡然的手往楼下扯,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他妈给我把工作辞了,跟我回去。什么大城市不大城市的,狗。”

 看到原本温文儒雅的父亲突然说了脏话,宋怡然愣怔了好几秒。可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,死死抓住大门的门把手,无声地剧烈抗议。

 陈沐亦想也不想地搂过她的肩膀,闷声紧紧抱住她。见到这副景象的宋康更是气红了眼,用力抓过她的手腕,却死活也拉不动。

 他怒目圆睁,对陈沐吼道:“放开!”宋康敌不过他们的无声抗拒,脚下突然猛地一个趔趄,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
 他扶着走廊的栏杆,慢慢直起身,双颤抖着翕动:“然然,跟我回去。”一分钟以后,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。

 他问了第三遍,得到的回应依然是两个人的沉默。宋康整了整凌乱的外套,嘴角浮出一丝冷笑。他拍了拍袖子上的墙壁落灰,走廊的声控灯闻声自动亮起,微弱的黄光笼罩在三个人身上。

 “你回不回去?啊?回不回去?”宋康用手推搡拉扯着女儿的肩骨,父亲难得的大力气不仅戳得她肩膀痛,那食指也好像利刃戳在她心上一样,疼得厉害。

 “不…不回…”她扁着嘴,抹掉眼泪。女儿这副样子让宋康想到路上撒泼打滚不听话的小女孩,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真的很陌生,脆弱的父女纽带在他的自尊与她无言的叛逆中断裂。

 “你他妈不回去就跟这个男的过一辈子是吧?结婚证没有,房产证没有,偏偏爱搞表亲伦?这么多年白养你了?跟我回去!”

 “钱,会还给,爸爸…可我,想跟他,在一起,别的男人,我就不要…”宋怡然一边噎,一边断断续续地反驳。“回去!走!”“不要…沐,我不走…”她甩开父亲的手,径直转身。

 宋康真的看到了女儿脸上的坚定,她哭得梨花带雨、不上气,却还要跟他呛声,那样地不甘,全身都似带着利刺。“你也要学你姑?你跟你爸我闹什么别扭?啊?宋怡然,你给我过来!”

 宋怡然知道这个时候她的邻居肯定偷偷躲在门背后、透过猫眼看他们的好戏,她咬着搭搭地哭咽。

 最后重重地摇头。宋康气得肌搐,他转而对陈沐斥道:“你让她放开你,你的事我不管了。

 但我女儿的事我还得管。你要不是小的儿子,我才懒得管。”陈沐静止不动,宛如凝固一般,这让宋康更加气红了脸,“你他妈在装什么死?”他还是那句话:“对不起,舅舅。”

 三个人好像对峙了好久好久,宋康渐渐感到十分疲乏,气力尽失,眼前仿佛掠过几道黑光。他似乎在此时预见了将来的老年生活:无儿无女的他一个人背着手在小区悠悠踱步,别人家的其乐融融与他家的分裂流离形成对比,没有烟火气的房屋更是显得冷清寂静。

 宋康无力地扬起手臂又想甩她一巴掌,女儿被敏捷的陈沐拉回身后,宋康的双手无功而返,垂落回身体两侧。“宋怡然,你想好了,是吧?”算了,反正他也习惯了。

 这种不听话的女儿不要也罢,到时候吃苦头了也跟他无关,他已经规劝过了,关他什么事,她将来受苦受累了,肯定会灰溜溜地逃回来,就像当初小那样。

 这样自暴自弃的臆想驱使他渐渐压抑下盛怒的情绪,宋康盯着女儿眼睑处挂着的泪珠,忽的冷笑了一声,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 他的鞋跟在老旧的楼梯上踏出沉重凝滞的步伐,老式声控灯闪烁着微光送走了这个表情决绝的中年男人。中年男人在楼下拐角处又扫了女儿一眼,却看到她颤抖着肩膀埋头哭泣的模糊背影。陈沐含深意的坚定眼神与他相撞,宋康原本还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的于心不忍直接瓦解成碎片。楼下铁门“咣”

 一声被重重碰上,所有楼道的声控灯尽数亮起。宋怡然从陈沐怀里出来时,因为哭得力,一下子头晕目眩,脸色苍白如纸。

 她无力地撑着大门翻钥匙,父亲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尖刀割刺着她的神经。“那我就成全你,你跟着这个姓陈的吧,就当你爹死了。一辈子都别再踏进宋家的门,知道了吗?你踏进一步,我扇你一个巴掌,扇到你滚出去为止。”***

 进屋后,陈沐将还在泣的她抱在腿上,他鲜少看到她在笫之外的场合哭泣,她眼泪汪汪地噎不止,半边脸被打肿了,密布着眼可见的红色血丝与掌印。

 宋怡然呆坐在他身上,看到他的脸也肿了,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颊,深呼吸了几口气,慢慢止住了哭声。

 “你的脸,现在好丑。”宋怡然脸上浮起一丝苦涩凄惨的笑意,说话声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现在肯定也很丑。”陈沐摇头,“还好。”

 “还好就等于丑。”渐渐地,宋怡然有些疲乏,靠在他肩上怔怔出神,除了累以外,全身却好似解了一般,她恬不知地暗暗庆幸,终于不用再装了,算了,这样也好。反正总归要被知道的,不如“早死早超生”往后,再也不用跟爸爸撒谎了呀,真好。

 两人默不作声地聆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走动,良久,陈沐才发现怀里的人没了动静,他凝神一看,宋怡然已经睡着了,尚未干涸的泪痕还挂在她脸上。

 他心疼地拭去挂在她睫上的泪珠,悠悠叹了一口气。陈沐抱起她回房时,宋怡然又醒了过来,迷糊糊地梦呓,像个小孩子一样软软糯糯地贴在他颈窝呵气,不着调地说了一句话:“我太自私了吗。”

 我又何尝不是?陈沐无言地拍着她的肩膀,执起她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把玩抚摸,他对宋康的感情是复杂的,第一他很感激舅舅的照顾,第二他又不得不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。陈沐在潜意识里已经把宋康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父亲。

 即使他们的关系亲近但不亲密,陈沐的负罪感依旧很重。“对不起舅舅,可是我也不想放弃她啊。”

 这一天的夜晚格外地漫长寂静,宋怡然做了一个梦,梦到自己好似和陈沐相互依偎在冰川中央孤独飘着的浮冰上,与陆地越来越远,可最后浮冰却携带着他们漂向了一片绚烂的无垠花田,想呆在这里,必须得喝下名为谎言、淡漠、孤寂、背叛的苦水。

 醒来时,太阳照常升起。宋怡然偏过头,躲开从窗帘里渗透进来的刺眼阳光。身边人还在沉睡,宋怡然呆愣了一会儿,光脚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到客厅里给宋康打了一个电话,很快手机里传来“无法接通”的提示音。

 她怔怔地盯着因为寒冷而蜷在一块儿的脚趾兀自出神,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。

 此刻的心情平静如水,偶尔短暂的怅惘在心口扔下一小粒石子,泛起小小的几圈涟漪。宋怡然最后还是给父亲发去了一条信息:“对不起。”

 等了良久都没有收到回信,这时,房门突然“嘎吱”一声打开,刚刚苏醒的陈沐声音沙哑低沉,他轻唤她:“然然。”宋怡然抬起头,在逆光中柔柔一笑:“早。”

 ***与宋康关系决裂后,陈沐和宋怡然依旧每个月定期转钱到他卡上,并且加大了数额,虽然这种举措有点可笑,但也是无奈之举。前三个月宋康还不声不响地将钱退回来。

 后来干脆就不管了,电话不打、信息不发,送到厂里的快递也不知道收到没有,她觉得生命中突然少了点什么。

 但很快,这种怅然若失之感又被时间慢慢冲淡。也许她本就情凉薄,乖戾自我,只是压抑在温和的外表下不为人知,忌的枷锁被他砍断后,真实的自我渐渐地浮出水面。于是,她和陈沐自此过着平淡孤单的二人世界。

 ***过了一年,宋怡然在路上捡了一只小猫回来养,陈沐自己买了一条牧羊犬,一猫一狗经常在家里打架,给安静的租屋带来了些许的吵闹。也许是真的把这一猫一狗当作自己儿女来养了。

 宋怡然尚未意识过来,某天她回家时,不由自主地便对扑过来的爱犬唤了一句:“妈妈回来了。”

 陈沐好整以暇地抱起猫爬架上瘫着的懒猫,茸茸的下巴,蹲在宋怡然面前,“妈妈回来了,你怎么不去接她?”懒猫象征地“喵”

 了一声,自己的爪子,迅速跳到地板上,回到自己的猫窝眯眼打盹。怀里空了的男人顺势揽过她的肩,好似一家之主一般将女人与爱犬一齐圈在怀里。夜降临,陈沐站在充斥着油烟味的厨房里。 GugEHk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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