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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在这十天里
 过了一会儿,刘嫂端着一个盆儿出来了,盆里却是绿豆糊糊汤、放在了牛的嘴边让牛吃,跛子就脸色难看说:“我就不多呆了,前村还有人叫我去看牛的。你付了出诊费吧,牛是保不住了,我也不向你多要,随便给十元八元的。”

 男人留他没留下,把钱付了,送跛子出了门。庄之蝶和妇人见刘嫂难过,也就要走,告辞了走到院门口,听见牛哞地叫了一声。出来,庄之蝶直摇头,说:“这一个时期不知怎么啦,尽是些灾灾难难的事,把人心搞得一尽儿灰了!”

 妇人说:“你后来还和柳月在一起没?”庄之蝶说:“说正经事儿你也要往那上边扯?”妇人说:“你们在一搭了当然就灾灾难难的要来了,你要再下去,说不定不是你就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!”

 庄之蝶骂句胡扯淡,心里却咯咯噔噔起来,暗暗计算时间,倒也有些害怕了,就说:“我哪里还和她来过,她现在和赵京五恋爱的。那赵京五咋甚事没有?”妇人说:“那是时间没到的。”

 两人上到环城路,庄之蝶要挡一辆出租车来坐,妇人说走着说话好,庄之蝶不知怎么突然间想起阿兰来,问她愿不愿意去精神病院看看阿兰的?

 阿兰和阿灿的故事,庄之蝶老早给妇人说过,只是隐瞒了与阿灿的私事。这阵提出去看阿兰,妇人倒不高兴,说:“你是不是常想阿兰,后悔和阿兰没及时相好?我和你在一起,你也能想到她,真是吃不到的都是香的,香的吃多了就烦了!”

 庄之蝶说:“这条路往东去是可以通往精神病院的。所以我想到她,你就生出这么多醋来。她要不是个疯子,不知你又该怎样啦?”妇人说:“我该怎样啦?足你,去病院。

 让我也瞧瞧阿兰是怎么个美人儿,只怕你去看她反倒更伤害她的心,她是一个人在栅栏门里,你却是挎一个佳人在栅栏门外。”庄之蝶听她这般说,便也犹豫了。

 说:“这样我就不去了,她是疯子,恐怕也认不得我是谁的。”妇人就说:“可是你不愿意呀?!”眼睛眺着。

 眯眯地笑。庄之蝶掐了一草去拂她,她跳跃着走到路边一个坎下,说要的。一片半人高的蒿草里,人在草里走着,头发在草梢飘着,忽隐忽现,扑朔离,情景十分地好。庄之蝶说:“往下蹲,路上过车,甭让车上人看见你那股了!”

 妇人说:“他看见了个白石头!”就轻轻哼一支曲儿。妇人还从来没有唱过民歌,唱了几句,应之蝶就想起柳月曾经唱陕北民歌的那一幕,就说:“宛儿还能唱嘛!”妇人说:“我什么不会?”庄之蝶说:“这是什么歌子?”妇人说:“陕南花鼓。”

 庄之蝶就高兴了,说:“你再唱唱,好中听哩!”妇人也就看着水冲毁了一窝蚁,一边轻声唱道:口皮皮想你哩,实实难对人说哩。

 头发梢梢想你哩,红头绳绳难挣哩。眼睛仁仁想你哩,看着别人当你哩。舌头尖尖想你哩,油盐酱醋难尝哩。庄之蝶在路边听着,又担心怕过路人也听到了往这边看,前后左右扭着脖子辽哨。

 先是一只野兔从路的这边蹿向路的那边,迅疾若一只影子,后又见前边千米左右站了四五个人,忙声儿说:“好了,刘唱了。”却见那些人并没走过来的意思,明白那里是个停车站的,就放心地取一支香烟来

 偏这当儿一辆公共车开了停在那里,车上就下来一个人朝这边走,就忙焦急问妇人好了没有。再看那来人,不觉大吃一惊,竟是阿灿。庄之蝶叫了一声,阿灿是听见了。

 抬头看了看,面的太阳光似乎照得她看不清,手遮了额看一下,猛地呆住,逆转身却往回跑。上车的人已经上了车,车门已关,她就使劲敲车门,大声叫喊。车门开了,便一个侧身冲挤上去。庄之蝶刚刚跑到车门下,门呼地关了。

 阿灿的上衣后襟就夹在车门里,车开走了,庄之蝶扬着手叫道:“阿灿!阿灿…你为什么不见我?你为什么不见我?你是住在哪儿的啊…?!”

 就撵着车跑,跑过来又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,车已经走远了,一扑沓坐在草地上。妇人在草丛中小解。无数的蚂蚱就往身上蹦,赶也赶不走,妇人就好玩了这些飞虫,捉一只用头发缚了腿。再捉一只百缚了,竟缚住了四只。

 提着来要给庄之蝶看,就发现了这一幕,当下放了蚂蚱出来,见庄之蝶伤心落泪,也不敢戏言,问:“那是阿灿?”庄二蝶点点头。

 妇人说:“今真是怪事,说阿兰,阿灿就来了!她怎么见了你就跑?”庄之蝶说:“她说过不再见我,她真的不见我了。

 她一定是去病院看了阿兰回来的,就住在附近,看见我又不让我知道她住哪儿,才又上了车的。”妇人说:“这阿灿肯定是爱过你的。

 女人就是这样,爱上谁了要么像扑灯蛾一样没死没活扑上去,被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。要么就狠了心远离,避而不见。你俩好过,是不是?”

 庄之蝶没有正面回答,看着妇人却说:“宛儿,你真实地说说,我是个坏人吗?”妇人没防着他这么说,倒一时噎住,说:“你不是坏人。”庄之蝶说:“你骗我,你在骗我!你以为这样说我就相信吗?”

 他使劲地揪草,身周围的草全断了茎。又说:“我是傻了,我问你能问出个真话吗?”你不会把真话说给我的。

 “妇人倒憋得脸红起来,说:”你真的不是坏人,世上的坏人你还没有见过。你要是坏人了,我更是坏人。我背叛丈夫,遗弃孩子,跟了周私奔出来,现在又和你在一起,你要是坏人,也是我让你坏了。

 “妇人突然激动起来,两眼泪水。庄之蝶则呆住了,他原是说说散去自己内心的苦楚的,妇人却这般说,越发觉得他是害了几个女人,便伸手去拉她,她缩了身子,两个人就都相对着跪在那里哭了,终于返回唐宛儿家来,周没有在,桌子上空空放着那只埙,埙的黑陶罐口里了一支小野黄菊。

 庄之蝶瓷呆呆看了一会,没有敢动。妇人热水让两人烫脚,叫嚷庄之蝶的脚趾甲太长了,说:“她也不给你剪剪?”取了剪刀来修。庄之蝶不让,但还是修剪了。

 帮他穿好鞋,却将自己的一双小脚放在庄之蝶怀里,说:“我倒让你给我,我为你穿了一天的高跟鞋了,好酸疼的!”庄之蝶就着。

 妇人嗤嗤地笑,乜了眼说:“我不行了。”庄之蝶说:“不敢的,到下班时间了。”妇人说:“他每天回来都是天黑。你今心绪不好,要松弛只有我哩。你要怎么着你就怎么着,只要你能高兴。”说着把头上挽髻的卡子拔了。

 乌云般的长发就扑噜噜披散下来。院门外偏有了车子响,妇人立即把散发拢后扎了一个马尾巴状,双脚下来去穿皮鞋,口里叫道:“谁呀,谁呀?”跑去开院门。

 庄之蝶将边的一双丝袜忙收好挂在墙上的铁丝上,也走出来,周已经在问候他了:“庄老师来啦?我准备吃了饭还要去你那儿。宛儿你做什么好饭了?”

 妇人说:“我去买菜,十字路口碰着庄老师,叫了一起刚进门。庄老师,你吃什么呀,摊鸡蛋饼熬黑米稀饭怎样?”周放下车子,说:“你就去做吧。

 庄老师,听说你病了,身子好些了吧?”庄之蝶说:“也没什么病,只是龚靖元一死,心里不好过的,睡了几天。”周说:“这事大家都在议论,说你对龚靖元感情那么深的!”庄之蝶说“是这么说的?”

 周说:“可不就这么说!一样都是名人,你是那样一个形象,人人尊敬,龚靖元却是那样的。”庄之蝶说:“不说这个了。

 你说要去我那儿,是又得了什么风声?这么长时间法院那边没有再开庭,又没个动静,处理个案子这般长久的,哪年哪月才是个头,是鬼都拖得不耐烦了,可白玉珠却跑得勤,不时来找我办个这样,办个那样。”

 周说:“我何尝不是三天去见一下司马恭的,大件的东西倒没送,去一次也得二三十元的水礼!今下午我又去了,他总算佛口开了,说不需要再开庭了,事情已经搞明白了。

 咱们送去的那些作家、教授的论证很及时也很重要,他们审判庭的意见要结案哩!”庄之蝶忙问:“透没透如何个结法?”周说:“他说了个大概意思,是文章有失误之处。

 但不属于侵害名誉权,又鉴于原单位已经给了作者处理,建议法庭召集双方经过最后调解,达成谅解消除误会,重归于好。这么说,这官司就是咱们胜了!

 但司马恭说,景雪得知他们这个意思后,反覆寻院长,也寻到市政法委书记,院长就要求重写结案报告。

 司马恭还算哥儿们,也生了气,依旧上报原来的结论。院长说,那就上审议委员会吧。现在的问题是全院委员会六个人,有三个委员倾向咱,院长和另外两个委员倾向景雪

 虽说一半对一半,可院长在那边,若院长首先表态,这边的委员话就不好说,或许变了态度。即使不变态度,有一个人弃权不发言,那就是三比二了。”周说过了,见庄之蝶仰在抄发上双目闭着。

 就停下话,说:“庄老师你听清了吗?”庄之蝶说:“你说你的。”周说:“情况就这些。”庄之蝶眼睛还是闭着。问:“那你的意见?”

 周说:“这是到关键关键的时刻了,委员会是十天后召开,因为院长去北京开一个会,十天后回来的。我想,在这十天里,你是不是找市长谈谈,让他给政法委书记和院长做些工作?” GugEhK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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