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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童自大粗丑两鬓并纳(2)
第十三回 铁氏水陆二路齐行 童自大丑两鬓并纳(2)

 阮大铖如获至宝,双手扳着,狠命了一番,之后还不肯拔出来。趁那滑滑的势儿,又紧一阵。郏氏也觉大有妙处,极力送,将股往他怀中拱,多时方歇,拽出那话。郏氏在褥子底下掏出块陈妈妈来,同拭净了,对面搂着睡下。【亏他不怕热,才洗了澡,又是一身汗。】阮大铖道:“亲亲,你原来有这么个好宝贝,比前面的更妙。”

 连亲了几个嘴,道:“这是我老运亨通,享用你这两件妙物。”

 郏氏笑道:“你这老没廉的,一个媳妇的前后门都被你钻起来。【你这小没廉的,一个媳妇的前后门都给公公钻起来。】还说甚珍珠宝贝的。”

 阮大铖笑道:“我同你还是甚么公公媳妇,是前世的冤家,今生相遇一处,只好除死方休。”

 【孰不知是同令郎死。】阮大铖说上兴来,又道:“先在背后得不得力,不大受用,我舍老命同你个快活的。”

 那郏氏也更乐从。

 阮大铖叫他仰卧,将股垫高,两足大分,叫他用手扳住,合上肚皮,对准后门,就着先的余津,两送到,极力提,响声不绝。郏氏觉得比先次更加快活,叫道:“你狠狠快快的,哎哟,我过不得了。”

 将股叠。阮大铖也竭力大了一场,才兴足而歇。自此以后,那郏氏是个之物,觉得后面也各得其妙。但与阮大铖合,定叫他留一半工夫在后路顽耍。阮大铖也正投所好,竭力以博他的欢喜。

 古语说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已莫为。来往多次,也就有人知道。但阮大铖系一家之主,谁敢多管?微有风声吹到阮优耳内,故此也就想下手。他这郏氏因去孝敬公公,故此房中无人。阮优在后等了好一会,郏氏同丫头月光下回来了。此时房中月映得大亮,也不点灯。时夜静,就衣而寝。阮优听得他在上翻翻覆覆了一会,不见动静,微有鼾声,知是睡。他轻轻走出来,到了前,光了上来。掀开帐子,一见月光映得明明白白,郏氏脸向里睡着。【同一月也。阮优今偷他时在此月下,异爱奴动手行凶时也是此月下。今月下何其太乐,异月下何其太苦。】慢慢揭开被一摸,一个光股朝外。阮优轻轻伸手去摸他的妙物,稀稀几,竟是合了相书的,这是依稀见始为奇。中尚有些余出,就知刚才同他令尊领教了来的。兴大发,物直竖,侧倒身子,捏着正对了牝户,趁着那意往里一顶,不知不觉送了进去。

 郏氏同公公大干了一回,身子乏倦了,睡着全然不觉。及至惊醒时,已被他送到尽。阮优见他醒了,恐他挣动掉出,忙把右手从肩下伸过去,【右手妙极,是在外卧者,此等闲话,亦不稍错。】搂着脖子,左手将他骨扳紧,用力捣。郏氏爽快不过,把股也便就。阮优见他如此,知他得了乐趣,料无别话,才放心大。那郏氏起先还疑是公公,但才高兴过了,五旬外的人那里又有这样兴致,且上边人多,他如何下得来。又疑是爱奴,觉得这个物比他两人都大些,干法也甚是在行。被他得气都回不过来,那里还说得话出?口中只问得:“你,你,你,你是,是…”

 个谁字再吐不出。心中也猜了个八分是小叔。直等完了,方要问时,听得说道:“我的亲亲心肝,我想你久了,今才得遂了心愿。”

 郏氏听了声音,果然是他,忙翻过身来,笑嘻嘻拧了一下,道:“我就疑惑是你这贼短命,【写出喜之至,却又之至。】你多昝进来的,门关着,怎么得开了进来?”

 阮优道:“我先来屋里时一个人也没有,我在背后躲着来。”

 郏氏笑道:“那知你这样个小伙子原来会作贼。”

 阮优也笑着连亲了两个嘴,道:“我是个偷花贼。”

 爬起来,叫他睡平了,手入搂着,亲嘴咂舌,顽笑了一会。阮优笑道:“我久要想你的,心想怕你心肠不定,譬如老早要下手,你可肯么?”

 郏氏也笑道:“自已叔嫂,又不是外人,怕些甚么?【叔嫂便不妨如此,真妇语。】你哥哥在,我就爱上了你,你若早要,我也依你。你不动手,难道我好先拉你的?你自已耽误了怨谁?”

 阮优搂着道:“我的亲亲,就从今起,也还不迟。你我都正青年,后来的日子多着呢。”

 正是:人心虽是如此,天理但恐未然。

 他两个痛痛的了半夜,以偿数年相思之债。自此夜间常来同他相伴,情同伉俪。阮大铖只间来,同他做白昼生活。【当阮最同娇娇做白昼生活,夜间阮大铖还得同卧。今郏氏同阮大铖做白昼生活,夜间阮优同卧,阮最竟不得一相旁矣。岂不便输一筹,坏人其鉴之。】夜间不得下来。郏氏所以放胆同阮优通宵行乐。

 一夜,阮优同郏氏事毕之后,说道:“实不瞒你,妇人的东西我也见过许多,外边的娼不算,如当宝妹子虽然生得好,但他的年纪小,一点风情不知道,你婶子也不为丑,我虽心爱他,不知因甚缘故,但同他的时候,一毫毫高兴也没有。当娇娇虽好,一来年纪太大,二来他的此道也宽得没影。我同哥哥两个人的一齐进去刚好,怎如亲亲你模样既标致,这东西又生得紧紧暖暖,实在有趣,真是个妙物。大约妇人中像你这等紧的也就少了。”

 那郏氏近来已把那后庭惯了,次次要前后俱来,方得畅快。同阮优了多次,想他的物比公公的又大些,在后庭中自然更有一番妙境,虽然想,怎好自已举荐,今借他这话,便随机应道:“你说我这个紧么,还有紧的呢。”

 阮优道:“我不信还有妙似他的,况且别人的紧不紧你怎么知道?这是你过谦的话。”

 郏氏笑着道:“不是别人,就是我身上还有个紧的。”

 因拉着他的指头向粪门一,道:“这不更紧些?”

 阮优道:“这件美物,我只过娇娇的,果然有趣。好嫂子,你只当积骘,赏我尝尝。”

 就将他扶来,那郏氏并不推辞,就爬伏着,如道士伏章一般,股高蹶。阮优将物先中,先借他所,将后庭与厥物都润了,然后一顶而入,大了一常那郏氏语,股扭身摇,较犹胜。阮优喜爱至极,狂了多时方歇。

 你道这郏氏他也是个宦家闺秀,比不得娇娇出身微,怎么就到这样地位?凡事有个来历,必须叙明始末,方知道内中的缘故。

 他的祖父在嘉靖时系严嵩的门下,阿谀他父子,深得其心,官直做到户部侍郎。严嵩事坏,世蕃伏法之后,他见倒了泰山,方才告老归家,却也了许多宦囊。

 郏氏的父亲叫做郏钲,是荫生出身。他做刑部员外时,因父亲老病,便告了终养回家。他母亲早故,他父亲跟前有一个少年美妾,姓姬。才得二十多岁,十分宠爱。常对郏钲说:“我今年老多病,全得这女子早晚扶持,着实殷勤。我若死后,可择一个好人家将他嫁去。”

 屡屡嘱咐。到了临终时,忽然变了舌头,又向郏钲道:“此女随我将及十年,我心甚是不舍。我死后可留着替我守灵,切不可遣嫁。”

 原来郏钲素常爱这姬氏,背了父亲的眼,常同他调情勾引。两下都有私意,却不敢大胆宣。郏钲听了老子临终的话,心中暗喜。竟弃了常时的治命,从了临危的命,将姬氏留下。

 他父亲柩尚在家,众人都在棺材左右伴灵,他二人眉来眼去。一,偷得有空,两个到他父亲房中榻上,便成了苟合的事。【继述先志,真孝子。】姬氏伴了这老儿多年,有夫名而无夫实。经的是面筋般物,今尝着郏钲这有骨头似的硬具,始知人道之乐,其喜可知。

 他父亲死后不上一年,这姬氏便生了一女,就是郏氏了。郏钲虽瞒了众人,假说是他子所生。外人也就有些知道。但系闺房秘密,各人家务,谁人管他闲事,去声扬他?后来服起补,他拜在魏进忠门下。仗魏珰之力,骤升显职,官至大理少卿。虽不曾如阮大铖诸人依附作恶,免不得也是个阉门鹰犬。他与阮大铖都是同类,故当年结了亲家,图彼此扶持。后来魏珰伏诛,他罪在三等,革职而已。

 这姬氏名虽是他亡父之宠,暗地竟做了他的小星。你想一个做官的人,受朝廷恩典,不能为皇家出力,父子皆在权相逆珰门下阿谀以图富贵,就该万死了。且烝父妾,又在缞绖之中生女。天道好远,此女焉得有不辱及在家门姓氏者耶?不必多需叙。

 且说郏氏当偷那爱奴,因那阮最冷淡他,是无可奈何,将小厮来解馋。后来守了寡,小厮是故了,自然撇他不得。不想这小厮渐渐胆大,以为说主人已死,主母除我之外,尚还有何人敢为彼之小夫?便不是当小心。每同郏氏睡时,就拿出那小丈夫的样子来,凡事要凭他的心。郏氏心中甚怒,却说不出口。久撇他,无奈除他之外,再无他人应急,只得强留备用。今遇了阮优,不但是小亲小叔,且物与干法俱胜他几分,情爱甚笃。况又有公公时常来点缀,如何还稀罕那小厮?况恐或有,岂不为公公小叔所轻?怎肯弃了这两个甜桃,倒去寻他那一枝苦李?遂将他撇在脑后,有多半年总不叫他进来陪睡。即白相见亦不理他,反做出主母身分,有凛然不可犯之,面上一点笑容俱无。那小厮猜测不出,暗想道:偷了十多年汉子的妇人,从新又守起贞节来,决无此理。同我恩爱了这些年,何一旦薄情至此?今晚间我硬走了去,看他怎样待我?

 到了掌灯后,他悄悄走到郏氏门口,轻轻将门一推。原来不曾拴,是开着等阮优的。他便挨身而入,走了进去。郏氏已经睡下,听得脚步响,只道是阮优来了,笑道:“短命的,你今来的早。”

 小厮只当是说他,也笑嘻嘻的道:“我怕自已一个孤凄,故此来早些作伴。”

 郏氏听得是他的声音,忙将帐子掀开。见他正衣服,怒说道:“你来做甚么?”

 那小厮不看势头,还笑道:“我来服事,还有谁呢?”

 郏氏恐阮优来撞见,忙裹着被坐起,怒道:“我当一时失错,同你做那不正经的事,如今悔已无极。你快快出去,再迟一会,我便吆喝起来,你就了不得。”

 爱奴见他发怒,恐怕他当真一时喊叫起来怎处?慌忙抱着衣服,含恨抱愧而去。

 过了数,小厮偶然张见郏氏往上房去了。他忙忙走到房中,见那丫头正子坐在上捉虱子。他看见了,跑上前抱着,亲了个嘴,伸手摸了摸牝户,就将他按倒。那丫头是主顾,也不推辞,便两足高跷,小厮取出具,了一阵。两人恐郏氏回来,忙忙完事,穿了衣服。小厮搂住他,问道:“我同相好了这些年,也不知过几千百遍,你是知道的,为甚么近来待我这样情薄?当有相公在,他倒偷我。今相公殁了,他反从新要做节妇。定没这样的事,内中定有缘故,你定然知道,可告诉我。”

 这丫头与他是久契的了,因念老主再幸之恩,厚赐之德,见郏氏既私公公又偷小叔,他心中也忿恨不平,常想道:老爷这样疼爱他,他还瞒着做这样没廉的事。几次要告诉老主,因见老主与郏氏相爱至极,不敢开口。且阮优只同郏氏作乐,不但毫无恩波相及,连青目也不能够,含恨怨已久。今见爱奴问他,他不说出老主,但道:“你还坐在鼓里呢,同二相公相好了这几个月,七八连底子都好捣通了,你还问甚么绵布丝布呢?”

 那恶奴听了这话,含恨道:“他放着自已有老婆,又去占嫂子,反把我的好事打了,其情可恨。”

 【自已偷主母便罢了,小主偷嫂子便气不忿,真是恶奴心肠。然而又有说焉。昔余目击一事,一儿子殴打老父,其孙在傍大怒道:“没天理的,这样个老父亲,你也忍心打他。”

 便挥拳将父痛打。彼怒乃父之殴父,他便不想已所殴者亦父也。此正是人心天理处。】寻思半晌,怒从心起,道:“罢,【这一个罢字已见其切骨之恨。今之花氏,异之弑主,皆从此字出。】我几时去偷上他的老婆,才出得这口怨气。”

 他每夜留心看着。

 那一晚正在暗处张看,只见阮优开了房门出来,往郏氏房中去,那郏氏的门是虚掩着等他的。阮优推开进去,又掩上。他等了一会,悄悄到阮优房中来。微有月亮,到前,了衣服爬上来。那阮优的子花氏,见丈夫常撇了他偷嫂子,正一肚子忿气,睡不着。忽见有人上来,只当是丈夫不去了,问道:“你同那捣去,怎又回来了?”

 那小厮见他认错,心暗喜,不敢出声,只将他的腿扳开,要上身去。花氏还推推搡搡的不肯,道:我不稀罕你,你同那心爱的人去。那妇等得不知怎样大急大发呢,看急坏了他。”

 那小厮着个硬东西向戳,花氏被他戳得酸酸的,也兴动了,略放松了些,已被他攮了进去。了一下,花氏觉得与丈夫不同。浑身细细一摸,全然不是,大惊大诧,道:“你是谁?”

 那小厮了,料道不怕他反悔,便道:“我是爱奴。”

 花氏惊道:“你好大胆?怎敢半夜三更走来我?”

 他道:“有个缘故。大从大相公在,同我相厚了十几年,今被二相公占了去,把我撇开。我见年小小的,相公丢了你,倒同别人去作乐,我怪气得慌,【他这气奇得很。】特来替作伴。相公既偷得嫂子,就偷不得我么?【不想这恶奴竟会讲因果。】不但你出出气,我也出了这口气。”

 花氏已被他了,说不出来。心中也恨丈夫丢了他去偷嫂子,有了这小子也可相伴寂寞,便不做声。爱奴要得他的心,为长久之计,又同他尽力盘桓,了一度还舍不得下来。一面扯扯的说道:“蒙恩典不弃,可容小的常来服事么?”

 花氏道:“那妇偷了我的汉子,倒望了我做嘴做脸的,我也气他不过。你相公如今一心只扑着他,待我比当淡了许多,我便同你好了也不为过。你每夜悄悄打听,但是他过去你便进来。”

 笑道:“你要留神,不要给那没良心的撞见才好呢。”

 爱奴道:“我知道,自然留心。”

 见天色将明,还紧了一阵,才起身穿衣出去。

 顶头遇见阮优也从郏氏处回来,撞了个怀。阮优大疑,问道:“你大清早起来做甚么?”

 他无言可答,慌慌忙忙走出。阮优也疑了几分,忙进房中,到前就去掀被。花氏不曾提防,被他掀开,就伸手将他尸一摸,花氏忙用手护时,已被他摸着。花氏还夹着块细帕在裆中,黏济济漉漉的,了一手,是方才开了一阵未曾净之故。阮优大怒,将他光股上打了几掌,骂道:“没廉妇,你背着我同这小厮,我我同你了不得!”

 花氏老羞变怒,也大哭大嚷道:“捉拿双,你拿住了么?你同你嫂子偷得不值了,倒反赖我养汉,我同你到公公婆婆面前去讲。”

 那阮优待声张,因自已现偷着嫂子,怕花氏在父母跟前说出。咬牙切齿,恨了几声,只得忍祝【阮最见郏氏偷爱奴,因自已私娇娇不敢做声。阮优见花氏偷爱奴,因自已私偷郏氏不敢做声。前后遥遥一对,却无一语相同。】次寻了那小厮一件风罪过,几乎打死。吊在一间空屋内,思量要取他的命。

 阮大铖夫知道,反责儿子酷,吩咐饶放了。此时阮优若将缘故向父母说明,暗暗处死了,倒也无后患。无奈贼人胆虚,自已也有毛病,只得叫人解放,饶恕了他。此后再不与花氏同,连间也不同他说话,只在郏氏房中说笑。花氏也是好此道的,又在青年。见丈夫总不理他,因有这一番暖味的事,没奈何,说不出口,只好暗恨在心。

 那阮优夜夜到郏氏房中去睡,不觉过了月余。那爱奴小厮强盗一般的人。疮已好。他是死里逃生,心中恨怒至极,暗道:你偷嫂子就行得,我偷你的老婆就行不得?罢了,我送你的命,长远受用你的老婆,出出我这口暗气,又当替那大相公报仇。他去买了一把杀牛的牛耳尖刀,磨得风快,藏在身边回来,晚间又来等候。

 那阮优不但不知他疮已好,就是知道,那里疑他敢来动手行凶,并不提防,兴兴头头走入郏氏房中去了。爱奴看真,到一更天气,见门不曾上栓,轻轻推开,蹑足去了。进去到房门口听听,听得郏氏道:“这些时你夜夜过来,想是婶子恼我,他见了我气恨恨的那个样子,好不难看。”

 阮优道:“你理那妇做甚么?我还不曾告诉你,我那夜在你这里,谁知爱奴那奴才同他偷上了,我撞了个怀。我因为同你有这件事,不好说得,有个把月不曾与他同了,所以才把爱奴寻事处了个半死。我本要治死他的,老爹不知就里,又叫放了他。我又不好说出他们的事,恐怕他们也说出你我来,只得认着罢了。”

 郏氏触动心事,便道:“爱奴的胆子大多着呢,你也要留心防着他。”

 阮优道:“那奴才再要胆大,我也顾不得老爹说了,定能治死了他。”

 那爱奴听得怒气直腾,就想要下手。恐他们惊觉喊叫,只得耐着儿等。又听得阮优笑着说道:“你方才说爱奴的胆子大,我听得人说他同你还有私账,是旧情人呢,可是真么?你不消瞒我。”

 郏氏顿了一顿,方说道:“还是你哥哥在,我那一在房里洗澡,【妇再无不善巧言者。他顿了一顿,话便随口而出。这两句是真。】乏倦了,【假。】也没有穿衣裳,【也真。】就上睡着。【假。】谁知那奴才走进来看见,就把我了。【假半。】及至我醒时,声张已是无及。【假。】后来要告诉你哥,又碍口识羞,不好说得,【更假。你哥哥张着倒是真了。】只得忍耐。【假。你何尝忍耐?阮最张见不敢说,倒是真忍耐。】那奴才得惯了济,但是你哥不在家便来我。我已被他过了,推辞不得,【此数语半真半假。】常同他是有的。【此句真。一篇话真假相半。加之罪,何患无辞?妇善说。】亲亲,你是我的心肝一般。你问我,我故此实话告诉你,【只算得半虚半实。】你不要笑我。我如今有了你,还肯稀罕他么?不瞒你说,有一个月前头,他又要来想同我睡,被我要吆喝,撵了他出去了。”

 阮优道:“这奴才真胆大,等我慢慢治他。”

 又笑道:“我还听得说老爹也同你有些话说呢。”

 郏氏笑道:“他是公公,我是媳妇,大小,他要同我睡,我如何拗得过。也是没奈何,勉强依从。怎像你可我的心这般恩爱。就是你哥在,我同他夫一场,还没有这样亲厚呢。”

 阮优笑道:“看不出你这件东西,倒尝过好几个美味。”

 二人笑了一回,阮优又道:“你这后路,他们可曾做过么?”

 郏氏道:“啐,怪短命的,你把我看得太不值钱了,这是我爱你得很,才凭你翻来覆去的受用,你倒疑我同他们这样?”

 阮优道:“我同你背后走得多次了,今个新样儿。”

 郏氏道:“怎么样呢?”

 阮优道:“等我仰睡着,你跨上我身来,脸向脚头,背套在眼内,你两只手拄在褥子上,我用手掐着你的股,一起一落,看那出进的样子,你低着了头也看得见,可不妙么?”

 郏氏也就依他,两人嘻嘻哈哈,便不见说话,只听得吁吁气。爱奴听得明明白白,想道:这妇原来如此,我杀他也不为过。又听了多时,方没声息。过了一会,三鼓将完,听得有了鼾声。悄悄走到前,月光映着窗子,甚是明亮,掀开帐子一看,二人乏了,正搂抱睡。那爱奴看得真切,风快的刀在脖子上一刀一个,早已了账。这是古人的六个字,一毫不谬,他道是:赌近盗,近杀。

 岂不确然。那小厮正走出房门,那个丫头恰恰起来小解,看见了他,心欢喜,只当他以来叙旧,那知他是以铁刀来弑主?还笑的低声道:“你来了么,二相公同上睡觉呢,你到我上去罢。”

 爱奴心下寻思,既杀了主人,明岂不被他说破?陡起凶心,道:“也顾你不得。”

 劈一刀搠倒,怕他不死,连戳了两三下,将刀撇在尸傍,带上门出来。走到花氏房中,衣爬上来。花氏月光下看见是他,心中甚喜,也正想他来。问道:“你好了么?”

 他答道:“我好了。今才报了仇,我们此后可放心做事了。”

 花氏问他缘故,他道:“且了再对你说。”

 花氏连忙睡好,爱奴虽上了肚子,那物再不得硬起。花氏见他不进去,伸手一摸,缩得软丁当的,问他:“这是怎的了?”

 这小厮素常虽然凶恶,却不曾杀过人。今一连杀了三个,且又两个是主子。虽没人知道,心中却害怕,那物如何得硬?花氏又问他,他方把杀了三人的事告诉了。花氏吓了一身冷汗。道:“这如何了得?”

 爱奴道:“事已到了这田地,说不得了。一风声,你我都是死数。你不要怕,我此后每夜来陪你,你也不须着急。”

 花氏听了,心中跳,也毫无兴头。便道:“你且出去,着人见了,不是当顽的。”

 那小厮也怕人知,就下穿衣出去了。

 次,到了大高,烧洗脸水的仆妇见郏氏房中丫头不来取水,只当是睡痴了,送了水来。推开门,见丫头血漓漓的杀倒在地,吃了一惊。进门叫了两声大,不见答应。掀开帐子,只见大与二相公双双杀死。吓得一步一跌的喊着,报与阮大铖夫妇。吓得忙来一看,见他叔嫂二人杀在一被中。虽然知情,却想不到被何人所杀。为何连丫头都杀了,刀也撇下。心下不明,叫了二媳妇来问。花氏虽然明白,恐出自已情,可敢实说?【此犹可原也。】况且还要留着小厮长远作伴,【此则一剐不枉。】只得假做恸哭,说道:“他同我不同久了,每夜说到书房里去睡,【妇个个善说谎。】我正疑惑不知甚么缘故,原来他过来做这样事。我并不知道,也不知他被甚么人杀了。”

 阮大铖怕丑传了,忙买棺材装殓。

 众妇女替他二人穿衣服时,阮大铖瞥见郏氏雪白身尸,不失声恸哭了一常【阮优借哥哥尸灵哭庶母,阮大铖借得儿子尸灵哭媳妇,也是一对。】棺殓毕了,两处停放,【娇娇同阮最死是两口棺材,郏氏同阮优死,又是两口棺材,他家的丧事好热闹。】方差人到亲家处报丧。

 此时郏钲的两子已故,便是姬氏当家。也有五十余岁了,郏钲同他暗地绸缪。虽夜间在被中拿他做个老妾,里少不得还要把他当庶母,一家皆是尊称之曰老。听见女儿死了,放声大哭,忙同郏钲到了阮家看时,已经装入棺内钉上。姬氏、郏钲大怒,说道:“为何不等我们来见见尸身,竟自入材。定是女儿死得不明,快快启棺,待我验看。”

 阮大铖含着泪,将他叔嫂通,不知被何人所杀,连丫头都杀了,详细奉告。因颈断血污,放着恐亲友来看见不雅,故忙忙装殓了。姬氏、郏钲听得他乃爱是如此告终,羞得愧赧无地,只哭了几声,便连忙回去。

 到家,深自悔恨,悄向姬氏道:“我家几代仕宦,今此女如此死法。亲友问知,门楣尽辱,何以见人?这是我该死。你是父亲爱妾,我竟烝了你,生此女,理应如是。”

 姬氏道:“你父亲当叫你将我嫁人,你为何把我留下?又是你引我,不是我先偷你。就是女儿,你若把他嫁个好人家,如何有这等的事?你难道还不知阮家的坏么?他家当求亲,我何尝没有阻拦过你。你说他是科甲门第,决定要给他家,你怨得谁?这是一个女儿报应了两家。”

 郏钲无言可答,惟有叹气,自怨自艾而已。他虽自悔,然已无及。【虽然无及,能知自悔,尚良心未曾死荆其如阮大铖竟不知自悔何?人生在世,素行岂可不十分检点也。】再说阮大铖将阮优、郏氏放了二十余,抬出埋葬。丫头也埋在郏氏坟后,不题。这爱奴果然夜夜偷进来同花氏同卧,连花氏的一个丫头他也上了手,堵住了他的嘴。

 且按下一边,再说那个阮优、郏氏被杀之后,阮大铖疼儿的心只有一二,那疼媳妇的心倒有八九,提起时时堕泪。氏众人只说他想儿子,自已忍着心疼,多方劝解,惟有马氏知他心事。一,又见他咨嗟悲恸,劝道:“死者不可复生,老爷想念他也无益了。一来老爷有了年纪,二来大也是没良心的。老爷这样疼他,他还背了偷二相公。二相公也算自作自受,老爷也不必悲切了。如今还有一个顶窝儿的,老爷何不取乐一番,解了心事罢。”

 阮大铖道:“大媳妇当是我一时高兴,你说阮最同娇娇通,我拿他来出气。今二媳妇无故,怎好又上他?”

 又叹道:“佳人难再得。大媳妇虽然不长进,偷小叔,我倒也不怪他。我做公公的偷得媳妇,他做嫂子的也就偷得小叔了。【心有偏爱,不拘如何,都可待谅。情之实然。】只可恨阮优这奴才,放着少年标致媳妇不去受用,反去偷嫂子。你说自做自受,一丝不错。我那里还想他?”

 马氏道:“我说二相公不是偷大一个的话。”

 阮大铖道:“还有谁呢?”

 马氏道:“大相公死时,拷问那娇娇的丫头,他说的碜死了。说娇娇嫌老爷年老不济了,大相公软弱。二相公生得又强壮,下身的东西又大,但是老爷不在家,两个人就关着门大,比夫还恩爱几分。后来大相公也知道了,弟兄吃醋,几乎成仇。娇娇劝他兄弟不要相争,替他们和事。三人滚做一,怎么一个前,一个后,又怎样背着,真没有耳朵听。那一好些人在娇娇房里都听见说的,怕老爷知道,难为二相公,吩咐瞒着不许传说与老爷。这样论起来,就把二也不为过。”

 阮大铖道:“阮优奴才罢了,娇娇这样。可惜他死了,要不死,我碎割了他。”

 马氏道:“还不止娇姨呢,连宝姑娘未嫁时就同二相公就勾塔上了,后来才偷上娇姨。母女两个吃醋争锋,多少丑声,谁不知道。”

 阮大铖道:“我也隐隐听见宝儿在劳家不长进,我还不信,疑是人冤诬他,原来在家时就这样坏。有这样娘,就生这样女儿,可恨死迟了。【阮大铖一家妾女子媳所做所为,若不知犹可言也。既详知之,而毫无自反自恨之心。真奇异,令人不解。】这样说起来,二媳妇不可不他一下,出我之忿。慢慢的想法。”

 因向马氏道:“我看你比他们都好,还疼爱我,有话还肯对我说,我自然分外疼你。不要学娇娇那妇嫌我老。”

 马氏道:“哎呀,老爷怎么拿一个比一个?我模样虽不如娇娇,我的心肠与他不同。我见老爷同我干事,我又不敢阻老爷的兴。我生怕老爷有年纪的人费了力,我暗暗心疼得了不得呢。”

 阮大铖被他甜言密语哄得心欢喜,搂他在怀中,说道:“你既这样疼我,我难道不偏疼你么?”

 遂伸手去扯开子摸他的尸。那马氏也伸手去捏他的物,彼此抚摩了一会,那马氏也有些兴动,见他物不举,蹲下身去,将物放在口中咂。阮大铖不情兴如火,同他到上,放下帐子,了衣服。阮大铖道:“娇娇这妇,我要同他股,他干难万难,谁知他倒给阮最、阮优两个奴才。我一生酷好这件事,你可肯给我么?”

 马氏道:“老爷,不要说我的股,就是要我的嘴,我还有个不依的么?我每常也想送老爷,恐怕老爷嫌脏,不敢开口的。若不嫌弃,凭你怎样法。”

 阮大铖欢喜得无限,搂着他,亲了几个嘴,他就扶伏在上,股高蹶,阮大铖笑嘻嘻用了些津唾,款款顶入。马氏道:“你只管凭着高兴,狠狠的顶,不要说怕我疼,阻了你的兴。就出脏头来,我也不怨你。”

 阮大铖愈加欢喜,用力提。

 正大着,一来也是姻缘凑巧,二来他阮家门风合当败坏,这花氏偶然有句话要向马氏说,走上来。见房门又不曾关,放着帐子,疑是马氏睡觉,再想不到他们打白仗。那阮大铖同马氏正得高兴,也不曾听得脚步响。那花氏正要揭开帐子,心中想道:“我冒冒失失把下身掐他一下,吓他一吓顽顽。”

 遂伸手就去一捏,不想刚刚伸到阮大铖的物上,摸着水淋淋的,连忙放手,揭开帐子一看,原来公公同他眼呢,捏的是公公的此道,羞得彻身通红,惭愧难当,回身就走。

 阮大铖先被他冒冒失失一捏,倒也吃了一惊,不知是谁。见帐子掀开,原来是他。心中正在想算计他,不想有这个奇缘。忙出,跳下来,一把抱住,推在上,道:“我儿,自已翁媳怕甚么?”

 就去扯他子。那花氏羞愧面,自已失手错了。又不敢叫,只攥着东扯西扭的挣。那马氏笑向他道:“二,不要呆了。青春年少,落得受用。你不看当在那时同老爷相好,老爷何等疼他,吃好的。穿好的。你二相公又不在了,你不靠老爷靠谁?且落得享福。有老爷做主,还怕人说甚么不成?我劝你是好话,快不要戆。”

 就相帮着去拨他的手。

 那花氏一个水性少妇,也有些动心。又听马氏劝他的话,也希图公公疼爱。料想也挣不,把手略松了些,已被阮大铖下了子,伏上身了进去。花氏只闭着眼,一语不发,阮大铖同他完了,搂着问他话,他总不答。马氏笑道:“你好呆,害甚么羞?我也是妇人,同你一样,怕甚么?”

 花氏也不做声,挣了起来,穿上子,羞羞惭惭的去了。那阮大铖欢喜无限,自幸得此奇遇。

 你道这马氏为甚么两次三番撺拨阮大铖两个媳妇?他当总成阮大铖偷上郏氏,原图阮大铖欢喜,额外加惠于他,是利人利已的心肠。不意阮大铖有了郏氏,一心贪在他身上。马氏穿的戴的,阮大铖虽然加厚,但那一件要紧的事越稀了。人说暖思。他不愁穿不愁吃,不想这一道还想甚么。他每每悔之无及。恰好他也得了个奇遇,故此又撺拨阮大铖了花氏,他好另做两图。

 你道他是个甚么奇遇?那阮大铖的正氏只有正室之名而无伉俪之实,又年老了,阮大铖整年不到他房中一次。他天自幼好,老来这瘪牝中竟不得稍尝味,越觉难过,但说不出口,真是哑巴吃黄连,苦在心里,却也无时无刻不想此处。阮大铖有一个心爱的家奴,名字叫做苟雄,系北京大名府人氏。三十来岁一条大汉,身材膂力都好,又会些武艺。阮大铖当在北京时,见苟雄时常在街上使拳化钱财,爱上了他,收在身边做个亲随。他也自已行事不好,恐人暗害,特特抬举苟雄做个护身的心腹。带到了南京,时常叫他上边来取东取西,氏便看上了他这汉仗。又知他有大力,心思想要他档中黑松林里,似眼非眼,似嘴非嘴的这件瘪物犒赏他,【主母以此物犒赏家奴,真是异典。】却不得其便。

 一氏偶然到娇娇住那房中走走。到了院子里,见花台上一块太湖石掉了下来,叫丫头道:“你去叫了苟雄来。”

 不多时,苟雄来到。氏道:“那块太湖石掉了下来,你搁了上去。”

 苟雄走到跟前看了看,约有百余斤。氏也走了来看,苟雄把上衣了,只穿短衫,双手抱起那石头来往上放。他因使力,脯腆着,下身未免就往前起。氏有心,见他档中一团凸起,好生动火。心生一计,向丫头道:“我一时肚疼起来,你去生个炭火,拿陈六安茶泡一壶来我吃。”

 丫头去了。苟雄放好石头,也穿衣要走。氏道:“你且来着。”

 他走到房中一条凳上睡倒,道:“丫头不在这里,我肚子疼得很,你替我。”

 苟雄意思不敢,氏道:“我还养不下你来么?家人同儿女一般,怕甚么?”

 苟雄只得伸手去替他。才几下,他道:“这没用。我有这个病,【乃,非病也。】每常痛起来,老爷拿光肚子替我一熨就好了。你也来替我熨熨。”

 【他果有此病,医生大得便宜。】苟雄笑着不敢上前。氏急了,把下睡倒仰着,道:“快些,快些,我要疼死了。”

 【倒怕是要死了。】那苟雄见他如此,知他是要如此如此之意。若不如此,恐他反怒。况他一个壮年无小伙,见氏之物虽多而瘪,到底是个妇人之具,物也就大举,也不管甚么名分尊卑,扯开了子,扛起腿来,就攮了进去,尽力大了一阵。

 氏久违此物,连丢二次。怕丫头送茶来,叫他歇了出去。氏见苟雄不但力大身强,且那一厥物也出类拔萃,生平尝所未尝之美,岂但强似当年之表兄,还觉大胜今之夫主,喜出望外,时有厚赠。但是阮大铖不在家,就悄悄叫了他来,到娇娇那房中去行乐。丫头也都知此事,因受了主母厚赏,故不曾漏,也相厚了许久。

 不防马氏一氏房中来有话说,不见氏。问丫头们,都不做声。马氏道:“这丫头们怎都哑了。问你在那里,怎不答应?”

 那丫头没得说,答道:“往娇姨房里去了。”

 马氏动疑道:“往那空屋里去做么?”

 也就到那屋里来。推门进去,见苟雄扛着氏两只腿,在一张椅子上人呢。氏大惊,推开苟雄,也顾不得羞股跳起来,拉住马氏,跪下道:“好姨娘,你看我素常待你不薄,你千万不要对老爷说。后来你不论要甚么,我都与给你。就要我的吃,我也情愿。”

 【但恐臭,吃不得。】那马氏连忙拉起氏,道:“好,你待我恩典还少么?我肯坏你的好事?你只管放心。我要了你的事,不逢好死。我去,你只管放心取乐。”

 就假意要走。氏又拉住,道:“好姨娘,你虽这样可怜我,我到底不放心。须得你也同他,我才信得过。”

 咐耳在上,道:“他的本事比老爷强几十倍呢,得快活到心眼儿里头去,你试试看。”

 马氏道:“这如何行得?我不说就是了。”

 那氏又跪下去,道:“好姨娘,你不依,是不肯可怜我了。我跪着,看你可过得意去。”

 马氏见他这样下气,又见那苟雄也光着跪在旁边,只是叩头,问那活又又长,紫威威,沉甸甸,好不怕人,心爱得了不得,忍不住笑的道:“,你请起来,再做商量。”

 氏见他口软,站起,向苟雄道:“你还不谢姨娘呢。”

 那苟雄磕了个头,爬起,大胆上前,一把抱住,放在条凳上,就去。马氏口中道:“我不消你,留着精神服事罢。”

 说着,已被他褪下,了进去。

 苟雄尽力了有一个时辰,马氏丢了数次,他癫簸哼唧,语,连氏都看得麻起来。完了,马氏觉得与阮大铖大不相同,方知这窍中竟有如此妙境。大家穿衣回去,此后氏拣上好衣锦常常送与马氏。谁知那苟雄他虽蒙抬爱,不过只图他的赏赐。见氏个老婆子,脸上许多皱褶,头也花白了。光了时,两个如两个晒干了的蝙蝠茄,个户塌了下去,盖了上一块大骨头,且自小肚之下两腿凹中一片黑,如落腮胡子一般,【这才真是氏。】不但一点趣没有,又甚是难看。有一个《驻云飞》道他那户的好笑,怎见得:口似荷包,皱摺攒围条。皮闭羊肠道,护风窍。【噫】两足大分跷,愈增丑笑。好似那掉齿老翁,张口无声叫,他尚自假做风股战遥请想这个样子,同他还有些甚么乐趣,不意遇了马氏,又年少,又风,欢喜无限。马氏三十多岁,乍遇了这件宝贝,一心扑着他,两人十分十分恩爱,常常偷空就干,倒把氏撇开。二人恐氏吃醋,商议想要逃走。有一调《西江月》说他二人道:夫主防身健仆,东君闺内韶客。私栽就两情浓,真是雄雌凤。认道良缘辐辏,那知主仆私通。此身已陷淤泥中,还道信人情重。

 马氏将所有细软都陆续转了与他,做同逃之计。不想阮大铖因郏氏死了,无处去寻乐地,时常在他房中。马氏甚是碍眼,故此劝他了花氏,使他二人情热,他好得便身,所以力成其事。花氏那同公公了一下之后,爱奴虽夜夜进来伴他同宿,花氏也不好向他说得。那阮大铖隔三五到花氏房中,支开丫头就一下。花氏也被他过推辞不得,只得依从。虽然多次,阮大铖心里固然爱他年小标致,但合之时,他从无颜相对,古古板板,像无可奈何样子,故阮人铖不甚真欢喜。你道何故?花氏一则嫌他年老不济事,二是无可奈何从顺的。况且又有爱奴这样个壮宠奴,所以他与阮大铖干事,不过如应差而已。

 一,阮大铖往亲戚家吃戏酒,五鼓方归。小厮打着灯笼到上房,迳到马氏房中来。黑魆魆的,以为都睡了。自已接过灯笼,命小厮出去。他进到房内,见房门大开。到房中掀开帐子一看,不见有人。叫了两声,也不见答应,心中甚是疑惑。走到那边,见丫头酒气冲人,呼呼大睡。摇醒了,问道:“你姨娘呢?”

 丫头眼晴,答道:“在上睡觉呢。”

 【情景真,是顺口语。】阮大铖道:“在那里?何尝在上?”

 丫头还蒙蒙戆戆的道:“想是到上边去罢。”

 【妙。是间的语惯了,不觉说出。的是个蠢小丫头。】阮大铖大怒,夹脸两个嘴巴,道:“半夜三更到上头做甚么去?你还胡说。”

 那丫头被这两下才打得醒过来,道:“昨晚点灯时,姨娘强着赏了我两碗酒吃。我醉了来睡觉,不知姨娘在那里?”

 阮大铖复又到马氏房中,见桌上放着只蜡台,点灼了,开了箱木一看,都是空空如也,毫无所有,知他是拐带逃走。叫那丫头来,问道:“他既逃走,你可有不知道的?你实说,他同谁有?跟谁去了?”

 那丫头道:“我不知甚么叫做?【妙极。是无知小丫头语。】他往里去,又不曾告诉我,我那里知道了?”

 【更妙。如听得一个小丫头说蠢话。】阮大铖越怒,上前打了几拳,踢了几脚。那丫头大喊大哭,疼得地打滚,道:“腿在他身上,他走了,我如何晓得?我要知道,我也去了。”

 【妙妙,愈答愈奇。我也去了,不知他去作何事。】阮大铖更怒,揪过头发,又踢打了一顿,道:“你快说,不然我打死你。”

 丫头怪叫道:“杀了我,我也不知道,与我甚么相干?我每常只见苟雄常来屋里,姨娘就把我倒扣在那边。我间或看见他些东西出去,别的我不知道。”

 此时氏同众妾听见吵闹,都起身走来。氏听见这些说话,暗暗吃惊叫苦,生怕阮大铖处治苟雄。阮大铖叫上夜仆妇下去叫那一个管事的家人庞周利来,吩咐道:【氏何幸,苟雄始去,而傍州例之。家人即现乐哉。】“看苟雄在那里,叫了来。”

 庞周利去了一会,来回道:“苟雄反锁着门,小的拧开看时,房中一空,大约逃走了。”

 阮大铖知是他拐去了,心中痛恨。要报官缉拿,又怕马氏说出他偷媳妇的话来,只得暗恨忍祝惟独氏更咬牙切齿,恨这马氏把他一个活心肝生生的摘了去。

 再说爱奴一夜同花氏睡着讲闲话,忽然想起郏氏的事,向他道:“你道大妇该杀不该杀?我动那一夜,听得他向二相公说老爷那老禽兽同他也是厚间。这没廉妇,公公媳妇也做这样的事。就是极了,宁可偷别人也不肯偷公公。”

 花氏听了,暗想道,倒是老爷我的话不曾告诉他。若他知道,把我也看得不值钱了。这夜两人高兴了一番,正然睡。花氏梦中忽然一惊跳起,爱奴也惊醒,忙一把抱住,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 花氏定了半晌,方说道:“我梦见姆姆房中那丫头,一身鲜血,来向我索命。骂我说不是我私通了你,如何得害了二相公同姆姆。因你杀了他两人,故此才又杀了他。你的一死不消说,连我也放不过。我再三求告他,他决不肯放。向我身上一扑,一惊醒来,魂都几乎吓掉了。”

 爱奴听说,心中也有几分害怕。只得勉强安慰他道:“这是心上梦,理他做甚么?”

 口虽如此说,心下未免怀着鬼胎。那花氏间间或陪公公,夜里每宿伴爱奴。过了数月,竟怀了孕,也不知是那一个的种。渐渐丰肚。那花氏要把公公他的话说与爱奴,或商量出个法子来,竟往阮大铖身上一推,谅阮大铖自然替他想法。

 花氏因前爱奴说郏氏的话,他硬口怕羞,不肯说出。但向爱奴道:“这怎么处?若了出来,就不好了。”

 那爱奴问他要了几钱银子,寻了些打胎药来。吃了数剂,毫无效验。爱奴道:“如今没法了,只有逃走一着。他一个官宦人家媳妇跟家人走出,决不好报官访拿。苟雄同马六姨不是样子么?我同你到他乡外府做一对夫过日子去罢。连丫头也带了去,万不得巳卖了他,做盘也好。”

 花氏一来无可奈何,二来他心中实爱爱奴,憎嫌公公老了,便依从他。问那丫头,丫头恐主母走了,追问他起来,可有不知情的?也情愿同去。遂将细软打了两个大包,爱奴背了一个,丫头背了一个。花氏包了头,穿了丫头的布衣裙,三人悄悄开门而去。

 次早,管门的人来开大门,见重门开,吃了一惊。走了进来,层层门都开着。见花氏的房门也大开,叫了两声,不见人影。入内一看,见地旧衣服,东西撂得三搅四,主婢二人都不见了,忙上去回了阮大铖。阮大铖又吃一惊,命查。家人说爱奴也走了。阮大铖虽知是他拐了去,但家奴拐去儿妇,说不出来,只暗暗通知了亲家。

 这花氏的父亲花知县也是个在闲乡宦,听得乃爱演了红拂记,可还说得出一句话来?当年司马懿假瞎,他也只好假聋罢了。可笑这阮大铖奉承魏珰,做了多少恶事,富贵二字不曾图得一件。积作得一个正,两个儿媳妇,两个美妾,一个爱女,都报应做出这等好事。他不但不知警省改过,心肠愈丑愈辣,后来便见。

 且说那爱奴同花氏并丫头偷出了大门,天尚未明,觉得眼前一个黑影拦拦挡挡。及走到了跟前,却又不见。【显报则说明易晓。此等是隐隐忽忽报应,看者须知。】爱奴心中甚是疑影。每常是走了的路,此时昏头昏脑,总看不清街道。直至东方大亮,眼前黑影不见了。【向花氏梦中索命是他,花氏腹中之物也是他,此时黑影也是他。此时作书者暗含报应,不肯说得活现,恐人讯说鬼话也。】才走出了水西门,要雇船往上江去。因见来往的人络绎如织,恐遇着识,心下未免惊慌,面上的颜色便有些变异。不想正遇着几个捕快出城拿贼,见他三人既无行李,只背着两个大包,慌慌张张,见人都有惊惧之。又见花氏虽布衣淡妆,面孔非贫家妇女,知是逃走的人,上前一阵盘问。那爱奴是心虚的,面容失,嘴中话都说不清白。那花氏同丫头脸如白纸,浑身抖战。

 捕快将他三人带到一个僻静小庙中,把爱奴拷问起来。他忍受不得,方说是阮大铖的家人,拐的一个是幼主母,一个是丫头。他众人又问花氏,花氏今虽做了奔的妇人,当也是宦家的闺秀,何尝见过这些恶事?他先见拷问爱奴的那些非刑,魂都没了。恐怕拿他也拷问起来,二来冥冥中也有个神鬼。那郏氏、阮优虽有可死之道,而爱奴非杀他之人。况爱奴、花氏罪更浮于他二人之上,岂有逃脱之理?花氏遂将如何通起,如何遇上阮优,如何将他责打,如何杀了他丈夫嫂子丫头三个人,又如何通有孕,才逃了出来。【阮大铖造化,到底亏他害羞,不曾说出也。】鬼使神差,细细说出。捕快遂带到县中,详细禀知。知县先问花氏,花氏又细说了一遍。然后问爱奴,也不曾用夹,也就一一招成。二人画了供,知县将爱奴打了三十收。花氏因有孕免责,也下了女监。丫头与官媒保出。申报了上司,上了本。爱奴因杀害家主,问了凌迟。花氏虽非同谋,知丈夫被杀不首,反与爱奴通私逃,与同谋杀夫罪等,也问了剐。阮优、郏氏叔嫂通,律绞,已死勿论。丫头免议,并赃物给还原主。

 爱奴到了监中,众子一来因他无钱打点,这是第一件。二来恨他凶恶,钻夜押,受了无限苦楚。【此因无银打点耳。若有钱,彼奉承不暇,何恨之有?】花氏又带上了两个子,【此极写子之恶。】每每夜上下口都有得受用。等他养过了娃娃,才带他二人到了市上。上了木驴,受用了一剐。临刑的前一夜,爱奴、花氏同梦见郏氏的那丫头,笑容面,向他抚掌道:“你们也有今。”

 二人醒了,自知死期一到,悔从前,已是无及。再说那知县差人去叫阮家来领丫头赃物,阮大铖回书都不要了,任凭发落。知县命将丫头官卖,赃物入库,那也就是他囊中之物了。

 且说花氏的这一件事,也是眼前报应的一重公案。【这一部书讲亵的事,千言万语总不过归到报应两个字。看花知县这一重公案,似乎赞笔,可以不用。然是一个要紧报应,亦可警掌刑名之辈,勿谓其为蛇足也。】他父亲花知县,名叫花翩,倒也是一榜出身。做官虽不甚贪酷,却任多疑,凡事偏拗。【为官者任已大误,再多疑偏拗,焉有不枉杀民命者?】他问公事,若任起来,凭着幕宾朋友百般劝戒,他再不肯听。人知道他是这样个倔强子,也就没人肯苦口劝他了,因此上地方上的百姓也吃了他许多的亏苦,含了无限的怨恨。且把他的事略叙一两件,便知他的为人了。

 他县治中有个百姓叫做司新,家虽贫寒,却识字知书,心地狡。【嗟乎!读书识字,原图效法圣贤,若读书但能狡,读之奚益?】他有一座祖坟,与一个土财主名钱泰的山地相邻。他欺心想谋这钱泰的地扩充他家的坟山,因使了个心,了几块大砖,写了基址界限,倒写了数十年前的月,用刀镌刻了,暗暗埋在钱泰的地上。也过了十多年,钱泰的子死了,就请地师在这块地上点了,要来安葬。司新争执说是他家的坟山,不容下葬。两家争竞起来,司新便到县中去告,说土豪恃富霸占穷民坟地。

 钱泰倒运,刚刚撞在花知县手里。花知县一接了状子,便疑心钱泰是财主欺贫穷,霸占是实。随拘了钱泰来问。钱泰禀称:“这是小的几辈传的山地,山邻皆在,非强占。况还有当年买地的文约为据,上面写着与司家的坟地为界。”

 花知县命取了原契,并众山邻来问。次,又审众山邻。异口同声都说:“小的们素常听得说是钱家的是实。”

 花知县问司新道:“众人都说是钱泰家的地,文书上地界又写得明白,你如何告他霸占?”

 司新禀道:“老爷天恩。他倚富欺贫,想白占小的的地,小的可敢赖他?文书上虽写着与小的家的坟地为界,但那一片全是两家的地,并不曾写着亩数长尺,如何做得准?这些山邻都是他买出来的硬证,总求老爷上裁。”

 这花知县先有个疑团在,听了这些话,越疑钱泰霸占,却无可为凭。踌躇了一会,忽问司新道:“你说的固是。但你执定说是你的,可有甚么凭据么?”

 司新说:“小的父亲在,曾向小的说,坟山后来恐有人占,山地界址都有砖字埋在地下。虽向小的说了埋的地方,却不曾眼见。年深久,不知可还有没有了?”

 花知县道:“这就是凭据了。纵然年久,必定还有形踪。”

 随差衙役押他众人同去眼看刨挖,果然在疆界上挖出几块砖来。钱泰所点之却在司家砖界之内,差役回衙呈上。花知县见了那砖非一之物,字迹尚还可辨,心中大怒,以为钱泰霸占是真,重责二十板。众山邻各责十板,将地判还司新。你道这节事可是他疑心的偏处。

 这还是小事,还有一件人命大案,被他任了,将一妇人受了极刑,更是冤枉。那时有一个百姓,姓于名鲁,是个孤叮他不但生愚卤,且形状鄙猥,百无一能,以卖莱为生。他父母在,替他娶了个子汪氏。这汪氏虽是穷家之女,却生得一貌如花,竟有七八分姿。他嫁了于鲁,甚是贤慧,并不憎嫌丈夫。他家租了一间临街的房子住着,后边又没院子。这妇人泼水倒浆,少不得往街上去倒。他少年妇未免怀惭,在门内往外一泼,便撤身进去。不想活当有事,一正去泼水,一个人在门口走过,泼了那人一身。汪氏情知理亏,一个脸绯红,忙陪笑道:“一时失错,大爷不要见怪。”

 那人是个标致少年,穿了一身华服。他姓宋名奇生,生。家中有数千金之产,才二十多岁。因娶了个奇丑子,两不相睦,时常在外三瓦两舍嫖宿娼,淘碌容虚。现在弱病在身,还不知检,犹自贪。【有此数句,伏后合即死之故。详细。】这在此走过,不想汪氏泼了一身脏水。正要发作,猛回头,见是这样个妙人,遍体酥麻。见他有自愧之,忙陪笑,低声道:“失错何妨?若不嫌弃,不妨再请泼些。”

 不住望着嘻嘻的笑。汪氏见他话虽轻薄,却是自已的不是。又见他俊清和善,也微笑了笑,【这一笑笑得不好了。古云:怕闲汉。任有烈女子,不得有闲汉勾挑,无有不坏了事者。即此五件事中小闲二字一理也。是妇女但此一动心,则不可复制矣。】缩身进去。那宋奇生还不住回头望着去了。谁知这一泼,把个宋奇生的魂竟泼在了他家,一不住的五七遍在他家门口走。总不见这妇人的影儿,倒看见一个时常在他家卖花翠的老婆子。

 这婆子姓密,因他有一张好利嘴,众人借他的姓起了一个混名,叫做老嘴,就在这妇人的紧隔壁祝宋奇生心暗喜,到家忙叫家人请了老嘴来。到书房让他坐下,袖中摸出一封银子进他,道:“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托你去做,若替我做成了,谢你纹银二十两。这是五两,先送你发个利市。”

 那老嘴欢喜得了不得,脸是笑,说道:“大爷有甚事,只管吩咐。我若力量做得来,再没有个不尽心的。”

 宋奇生便将隔壁那妇人如何泼了他一身脏水,如何望着他笑,【一笑之祸。】要求他做个马泊六之意,成全此美事。这老嘴与汪氏隔墙,来往甚密,汪氏常有事烦他,他从不推辞。汪氏感他的情,认他做个干娘,两人甚是和美,无一不见面。今听得宋奇生这话,心中暗道:这妇人同我住了这几年,从不曾见他走甚路。又是干女儿,这话如何开口?便推辞道:“这人是我紧邻,夫和睦,从没有听见他有甚么坏事。这个我不敢许。”

 宋奇生见推托,忙道:“你的嘴是有名的。你若肯尽心,一片甜言自然说得动他。若是嫌少,事成了我再加十两谢你。”

 老嘴一年卖花所赚的钱不过只够养家,何尝见过这些银子?听见许他三十两,利熏心,遂转了念头。便道:“这银子大爷且收下,我去探探他的口气,看事成了再来领赏。”

 宋奇生大喜道:“你若不收,便是推辞了。只管拿去,我专听好音。”

 那婆子也就笑纳。回到家中,就到汪氏家来。汪氏连忙让坐,说了一会闲话。婆子忽然笑说道:“我看天公甚不公平。你这样个标致聪明的人,甚么上样的丈夫配不得,却嫁了这样个女婿,傍人也替你叫冤屈。我娘儿们说话,你不必掩藏,你心里可想相与个趣人儿么?”

 汪氏道:“一来是我前生造下来的命苦,二来我父母虽穷,也是清白人家。若做些外事,丑名一扬,不但一身名节丧尽,连父母的脸面都没有了。”

 婆子笑道:“听你这话,是个顾羞的好妇人了。怎么有个标致后生说你有情意到他,想念你了不得,托我来探你的口气。”

 汪氏红了脸,含羞怒道:“这是那里的话?是个甚么人?”

 婆子笑道:“你不要发急,事情必有个缘故。一个少年的财主姓宋,是我的一个大主顾。他向我说那一在你门口过,你故意泼了他一身水,【故意二字妙。】还笑着对他说话。他想得你梦魂颠倒,故托我来探你的话。据我想起来,你两个正是郎才女貌。若果然相爱,我替你引进。”

 汪氏听说,知是前那人了,答道:“我那一失错,泼了他一身水,并非有心。因为得罪了人,只得腆着羞脸陪罪是有的,何尝有甚私情私意?妈妈不要听他枉口拔舌,不要理他。”

 那婆子见说不进去,只得到宋奇生家,将妇人的话详细回覆,原银缴还。宋奇生不肯接,再四央求道:“你只管收下,再看机缘。全仗你的力量,我决不敢忘你的恩。”

 那婆子也就收了,应诺而回。

 且说那汪氏自听了婆子一番说话,少年水性,未免动情。暗想道:这人倒也是个多情的。我泼了他一身水,不但不恼,倒反爱起我来。但说我是有心勾引却是冤枉。看他年少标致,若嫁了这样个丈夫,也不枉为人一世。心作此想,未免就有个相感之意。

 不想这宋奇生因不见老嘴回信,眠思梦想,废寝忘餐。他素常身子怯弱,就病倒在榻。他因夫不睦,便在书房中养玻一,叫了老嘴到家,说道:“这妇人是我前生的冤家,我这条命眼见是他送了。”

 头取出一封银子,道:“这是二十五两,送你老人家。烦你去向他一说,他若肯救我的命,便是我的大恩人了,我竭力照看他。若断然不肯,是前世无缘,只得凭命罢了。但愿你尽力去说,成不成银子都送你,我后来还有重谢。”

 老婆子得了这一大包银子,欢喜无限,就别了回家。又到汪氏家来,便将宋奇生如何因想念他成病,看看待死,托他来求救。他把宋奇生的话详细达上,又再三怂恿道:“我们这样人家,料道贞节牌坊轮不到。若相与了这样个多情多义的人,且落个后半世快乐。你不要痴了。”

 这妇人素常心不动倒也罢了。前次听婆子说宋奇生想念他的话,也感动了些。今又听说因他病重,又听说照看他一家的话,便动了个知已之感。虽然不曾许出口来,但红了脸,又不做声,只叹了两口气。婆子见这光景,知他心软,便身出来,到宋奇生处将前话说了,道:“我看他虽不做声,已有肯意。你明可挣挫到他家,苦苦哀求,包你的一箭上垛。便是一时变脸,我来解救。”

 宋奇生听了,一心欢喜,病竟好了多半。

 次打扮光鲜,到老嘴家打了照应。看看街上无人,竟走入妇人家来。汪氏正坐在窗下做针指,忽见宋奇生推门进来,便道:“你这人非亲非戚,到我家来做甚么?”

 宋奇生忙把门关上,到跟前双膝跪下,低声告道:“向蒙你垂爱,【此句妙,便把有心泼水赖在他身上。】我为你一病到今,性命几乎不保。我料想也活不成了,【语中之谶。】今特来见你一面,死也甘心。你肯与不肯,凭在你的慈悲罢。”

 就一把搂住了他。汪氏见他这光景,又可怜,又动了个爱字。也不怒,只红着脸,低声道:“这如何行得?看我丈夫回来,快些出去。”

 宋奇生见事无变局,就站起,将他抱到后半间上,便替妇人。汪氏虽用手挡拒,却不做声。被宋奇生绕多时,也就情动,手略稍松,便被他下。宋奇生也忙将鞋袜去,也无暇上衣,就上身媾起来。汪氏含羞闭目,任其所为。多时,只见他身子伏下,便不见动。汪氏以为是他了,也便由他。好一会,得受不得了,低声道:“你下来罢。”

 也不见应。只得将他推下身来,定晴一看,原来宋奇生已送其生。【虽与阮最一样死法,却毫不相同。】汪氏心胆皆裂,忙穿上子,没了主意。他每常认得娘家,如飞的走回去了。

 这老嘴见宋奇生到汪氏家去多时,不见动静,心下暗想,打点明往他家索谢,且关门坐着听信。那于鲁到下午卖完了莱回来,进门歇下担子,不见汪氏。走到后面,见睡在上,到跟前要叫他时,却是个男子,光着下身。心中大骇,再一看时,竟是个死尸。不知何故,忙往外跑,要叫邻舍。不想惊慌了,被门槛一绊,一栽倒在门外。不知跌了那处要害,哼也不哼,早已气断。过路的人看见,聚拢来看,还以为是他跌背了气,扶起他来,方知气绝身亡。他的邻舍也来了,进屋叫他子要问时,见上还死着一个,大家都不知是甚缘故。此时老嘴也来,见了心中暗惊。他是紧邻,少不得同四邻到县中去报。

 花知县究问他子下落,众邻说汪氏别无亲戚,只有父母家,定然是走了回去。花知县差四衙带仵作去验尸,又差人同一个认得汪氏娘家的去拿汪氏。去了一会,都来回话。仵作回报,夫一名,不知姓名,下体赤,死在上。亲夫于鲁跌死在门外,二人浑身细验,并无伤痛。差役缴签,汪氏拿到。花知县叫将带上来。一见,便怒道:“这样个年小妇人,怎敢大胆谋死夫,吓死亲夫?你这一剐是万万免不的了。这夫叫甚名字?如何通起?可细细供上来。”

 汪氏哀哀啼哭,便将如何泼水起,以至老嘴说合成止,备细说了。又道:“夫自死是实,并非谋害。亲夫跌死系小妇人回去之后,更不知情。”

 花知县令拶了一拶,敲了五十,口供如前,命放了。叫过老嘴上去问,老嘴也照实供了,与汪氏所说无二,但两人之死实不知道。花知县定汪氏的罪案。说道:“你向之泼焉之无意,【真是以莫须有三字定人罪案。】后来虽是他和,然致夫丧命者,实首于你勾引之罪也。亲夫之死,你即不知。缘因夫之死,方致亲夫之死,与同谋杀何异?你这恶妇,一剐以偿二夫之命,也不为枉。”

 汪氏苦苦哭求,花知县任执拗住了,那里肯听。又拟宋奇生已死勿论,着本家亲人领尸回去。密氏两家勾引,以致连丧两命,若加一辟。但二人之死,彼实不知,拟杖。又系妇人,拶一拶,敲一百,责三十板,以正两姓勾挑之罪,赃银三十两追出。

 花知县定了汪氏的罪,幕宾与刑房书吏再三说罪太问重,未免伤德。他那里肯听?只得照他的主意申了上去。那汪氏收入女监,心中痴望,犹以为上司或批驳,尚有生路。不意上台竟准行,上本奏过了,奉旨依议。到剐的这一,汪氏方知,不胜愤恨,道:“我之一死固该,但不至于剐。今陷我至此者,花知县害我也。”

 呼天自誓道:“死后无知则已。若有知,我来世与他为女,再拼一剐,必定辱坏他的门风,报这一点怨恨。”

 汪氏死后有年余,花知县一夜正睡着,梦见汪氏笑走进房内,向他道:“我生前蒙老爷的恩德,今来相报了。”

 花知县猛然惊醒,正值他夫人肚痛,生下一女,他心中也甚疑影。过后见那孩子形容宛似汪氏,虽也心中郁郁,久久也就罢了。花知县到底因拗上,被上司题参,革职回籍。他这女儿过后长大了,十分标致,又聪明伶俐,反疼爱得了不得。阮大铖闻知他的女儿美甚,央人求亲,遂将这女儿嫁了阮优。做了这一番丑事,花知县方想起昔年汪氏之梦,说来相报的话,不胜愧恨。深悔当做官断事任多疑之错,愤恨成疾。但闭上眼,便见女儿血淋淋在面前,又是那伤心,也不久身故。可见做官的人不可偏执已见,须要详细察问,方无差谬。后来有好讲因果的人说,这花氏是汪氏托生来报恨的了,这爱奴定是宋奇生转来。他前世坑了汪氏一剐,今世成就情,以完前生宿愿,陪了一剐,以偿汪氏之死。若果如此言,孰谓冥冥中无鬼神耶?【或曰:汪氏托生花氏,拼一剐以报恨,恐无是理。众曰:不然,怨愤至极,视一死如鸿耳。如昔之荆轲、聂政为他人雪恨报仇,尚不惜抉面碎身,何况切已之恨?且系鬼神之事,置之勿论可耳。】闲话休题,且说阮大铖在家中时常打听北京的事体,见逆珰一案渐渐冷下,心中虽放了些,到底有心病的人,未能全释。氏的兄弟羽健现做御史,阮大铖打发大管家庞周利往北京去寄信与他。托他将逆案内中详细寄一信来,庶几放心。那庞周利去了有两个来月,回来了,呈上舅老爷的回书。阮大铖见了概不株连之旨,心才落下。那庞周利禀道:“小的路上看见马六姨来。”

 阮大铖忙问道:“你在那里看见的?”

 原来庞周利回来之时,到了山东红花铺地方,素常知那里婊子甚多,偶然嫖大发,问店家道:“你这里有上样的好婊子么?”

 店家道:“近新来了一个婊子姓马,叫做马赛兰。说是南京有个马湘兰,是驰名的女。虽文墨大通,却生得不甚标致。这马赛兰也识一笔好字,模样果然生得好,才三十来年纪。不知他今有人接没有?爷要嫖,我叫店小二去看。”

 庞周利道:“这好得很,你快叫他去看,没有客就接了他来罢。”

 店小二去不多时,同了来了。一进门,两人相见,都觉些面热,却想不起来。那庞周利听见他说话是扬州声音,甚是动疑。遂陡然想起主人的小马六姨,却不好问得。

 你道他两个是一家的人,又相离不久,为何就不相识?但马氏那时是阮大铖的爱妾,下人何因常见,不过偶然一睹而已。在庞周利还有几分认得他,在马氏做小主母时,家下人甚多,那里个个认得,只依稀似见过而已。【解释得好,省得冬烘先生许多辩驳。】两人吃了酒饭,上云雨之后,庞周利道:“你可认得我么?”

 马氏道:“正是呢,我一见面时,就像在那里会过,一时再想不起来。”

 庞周利笑道:“你可是南京阮老爷的小么?”

 马氏吃惊,不敢答应。庞周利道:“你不消瞒我,我就是阮老爷的家人庞周利。见过你多次,你难道忘了么?你跟苟雄逃走了,如何落在这里?苟雄往那里去了?”

 马氏听说着了脚跟,料瞒不祝二来今到了这个场中,见了他,竟如见了亲人一般,哭将起来。说道:“我当一时念错,跟苟雄逃了出来。他原是北京大名府人,要带我还乡。不想路上遇了响马,他只该让他抢去东西,还逃得性命。他仗着有些力量,就动起手来,被三四个强盗一阵箭攒死了,把我抢了去,每宿。过了两个月,被官拿获杀了,说我是强盗子,发了官卖。我再三辩说我是良人子,丈夫被害,我是抢了去的。官府那里肯信?我又不敢说是老爷的小,逃出来的,只得凭他。谁知道卖到水里,走了这条路。当好好的在家,若不是这老妇害我,我怎么到这个田地?”

 庞周利道:“你自己做的事,怎么怨?难道是叫你逃的么?”

 马氏道:“你不知道里面的详细,若不因他,我如何得走?”

 遂将氏如何私幸苟雄,如何被他撞见,如何氏求告也才偷了他。后来情厚了,才同逃出来,事岂不因他而起,叫我如何不恨?庞周利方知内中细故,心中暗喜。【喜得恶甚,所以名庞周利也。】两人又风了一度。

 次早起来,庞周利就给他嫖资之外,又私赠了他三两银子,马氏洒泪而别。庞周利来家,当件新闻报与主人。见阮大铖问他,可敢说曾嫖过。只说到了红花铺,偶然看见问起来,是如此如此,但把后文氏的话截去。阮大铖听了,又愧又恨,咬牙骂道:“那奴才死得好,这妇也现报得好!”

 他只知畅快别人,就不曾想想自己更现报得好也。要知钟生、钱贵二人事体如何,下文便知详细。 gUGeHk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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