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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虔婆巧说迎郎(2)
第三回 瞽女矢心择婿 虔婆巧说郎(2)

 别的话就可以不必言而喻了。至于白昼相对,自应相敬相爱。要说竟去跪之拜之,受其打也骂也,那却也无此理。然而把他辱之弃之,拳焉脚焉,视同奴婢,亦决乎不可。况与妾婢大不相同。婢字乃卑女,原是卑卑不足数者。即妾之一字,亦立女二字合成,不过比婢女一道又略高些。其为物也,原是取乐之具。可以放去,可以赠人,可以换马。

 王将军放妾,苏东坡换马二事,亦不必细说,单讲这赠人的。马铎之母已生马铎,乃父念李姓好友无子,赠之,后生李骐。一妾从二姓而生两状元,千古奇闻。生子之妾犹可赠人,可见是不足为重的了。至于子,要他生儿育女,为宗祧之计,主持中馈,为当家之用。何可十分轻得他?若把他当了一个可有可无之物,与妾婢一般,如何行得?

 我这一段话是要人夫和美、琴瑟相调之意,诸公莫错会了,当是我劝人做那怕婆的好汉。譬如那人把他子十分作不堪,如寇仇陌路一般,离心离德,焉知那子心中又不怀别?念古来这些死节烈的妇人,虽是他的心如皎,也必定是生平夫恩爱,情义甚笃,故愿相从于地下。

 再没有个两口子素常如活冤家,朝打暮闹,那女人肯去死节的。【说的尽情尽理。】岂但如此而已,我曾听得一个迂腐老道学先生说:“男人里看了他人之妇美,夜间与子行房,心念美人,借子之身以行乐。”

 焉知那子不心中也想着美男子,借丈夫之身以行乐耶?此心尚不可萌,而况于弃其以私他人之妇,安得保其又不私于他男乎?我因要说祁辛家的事,故先说了这段话。【虽是话,却是劝人夫妇和美的劝世文。】

 言归正传,且说祁公子撇了自己的娇美妾,去他人之妇,送了性命,反把妾被人去受用,还贴赔了一分大家俬做了嫁妆,岂不可笑?当是这个膏粱公子,姓祁名辛,祖籍原是山东莱州府人氏。【山东来州府而来寓,故后祁辛死时,别无一亲戚矣。】

 他父亲曾做湖广黄州府知府,后因告第,路过南京,爱这地方富庶,遂寓于此。他父母已经亡故。他年纪未及三旬。他子莫氏,就是黄州府同知之女。他一娶过门时节,那莫同知就升了广西梧州府知府去了。【梧州府,妙,故后杳无音耗也。】

 那莫氏生得也还有几分姿,但月下老人当不知怎么把赤绳系错了,把两个冤家系成一处。莫氏性格也还温柔,不知何故,祁辛同他像有仇恨一般。只娶进门来,好了没有几就相反目。那莫氏是个新人,不好同他相闹,只得忍受。过了满月,也就不肯十分相让了,也就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答敬。

 祁辛先见他不敢回言,以为他的夫纲严肃,所以子畏而不言,发一会狠就罢了。今见他嘴中不逊起来,那里依得,竟抡其拳而飞其脚,不但捶其体而且嘴其巴。如此者数次,先不过是分而卧,后来竟连话都不交谈了,一对夫竟同陌路。

 祁辛赌气娶了两个妾来,一个姓须,一个姓有,都还生得标致。也只过了月余,比待莫氏那个样子还利害几分。这两个虽不敢与他相抗,不过是强笑强,假趋假奉而已。论起来,他夫大小都在少年。家中要穿有绫罗纱缎,要吃有美酒羊羔。

 出外堂上一呼,阶下百诺。入内娇妾,翠绕珠围。真是除了神仙清幽快乐,就要算他繁华受用了。孰意这祁辛不知他是甚么奇异心肠,倒把家中之美弃了,专去外边寻那闲花野草。

 他有一个穷朋友,姓何名幸,是一个少年学之人。生得人品清秀,举止端方,与祁辛曾同学念书。何幸仗着腹内文章进了学,祁辛亏了孔方之力也游了庠,虽然各别,少不得算同案的朋友了。他二人年相仿佛,倒也来往得着实亲厚。

 这何幸的肚中虽比祁辛通透,那祁辛的里却比何幸厚实。何幸命既不如他之豪富,且年将三十,小儿尚未有母。他母亲当在生时使的一个小丫头,叫做葵花,【又一个妇。】生得不叫做美。那一种的态度,是他胎中带下来的,非所学而能也。将二十岁了,何幸就把他收在身边,也不说,也不谓妾,混焉而已。

 一,祁辛到他家来寻何幸,恰好葵花在门口站着。祁辛一眼见了,魂灵儿飞去半天,【此正可谓五百年前风冤孽。】忙走到跟前,深深一揖。葵花素常在门之中,窗之内,曾见多次,虽认得是他,却未曾看得亲切。今觌面相亲,见他那一种轻狂的体段,华丽的装束,着实相爱。笑回了一拜,闪入门内,着半个身子,说道:“相公到此,有何贵干?”

 祁辛道:“特来相寻何兄,不知在府上不在?”

 葵花笑答道:“不在家了,失相公。”

 也虚让一句道:“相公请里面坐。”

 谁知这祁辛是调妇女的斑头,偷私情的领袖。【有此两句罪案,宜乎不得其死。】见了葵花这个俏冤家,正无门可入。听得让他进去,巴不得这一声,竟跨进门来。葵花只得闪身让他到了内边,脸的笑,重又作揖。葵花让他坐下,自己在卧房门内站着。祁辛无可拔谈,东扯西拽,说了些没要紧的淡话。葵花毫不避嫌,也就一往一答的说了一会。祁辛只得起身告别,葵花又送他出来,二人大有留恋光景。

 祁辛路上走着,心中想道:我同何兄相与几年,竟不知他家有这样个尤物。我看他大有绻恋之意,怎样得个妙法,才得他到手?想了一会,道:“有了。须如此如此,不怕他不落在我的彀中。”

 其计已定,归家准备行事。

 且说那何幸回家,葵花对他说:“祁辛来寻你说话。”

 何幸不知是做甚事,就到祁家来。祁辛听得,心中大喜,【喜其落在彀中矣。】忙接了进来,书房中坐下。何幸道:“适间失得罪,不知长兄赐顾,有何见教?”

 祁辛且不答,忙叫小厮拿上果酒来,二人对饮。然后说道:“弟造府并无别事,因今岁大比,弟想做一做三场的工夫,痴心想一个进步。弟孤陋寡闻,苦无良师。素知长兄腹珠玑,屈长兄到舍下做一个益友。修脯自不敢薄,府上的薪水都是弟这里供给。吾兄也不必往返,就在这敝斋下榻。不知尊意如何?”

 何幸的家中甚是寒薄,正要想潜心静读,以应秋试。但苦用不继,少不得要在外奔波,今听他有这一番美意,可有不喜的?说道:“弟才疏学浅,恐不能有砥砺之益。倘承不弃,敢不从命?但寒家无应门三尺之童,只有小妾在家。抵暮而归,清晨造府,也还不妨了功课。”

 祁辛道:“天时暑热,设或再遇雨,来往也甚是费力的。”

 因笑道:“长兄若不能舍房帏之乐,弟则不敢强。若虑老嫂独居无伴,舍下仆妇颇多,着一老媪到府上去,不但可以相伴老嫂,并汲爨之事,都可以替老嫂代劳。长兄以为何如?”

 何幸道:“虽承长兄如此见爱,但弟何以克当?”

 祁辛道:“我辈斯文骨,何必更做客套?【昔人有云:此语出自其母,则为贤母;若出自其,则为妒妇。今祁辛此语若出自真心待友,岂非君子?但出于不正,则为真小人矣。】明吉辰,弟有些微不腆之仪送到尊府,就打发个婆子过去。长兄把家务料理,也就请过来罢。”

 何幸再三谢了,作别回家。

 把前话向葵花说知,他听得有了盘费用,而且又有人来替他烧茶煮饭,何等不乐。虽然夜间被底孤凄,里却得受用,再三怂勇。

 次,祁辛送了十两束修并柴米之类到何家,又叫了一个能言善语的老婆子马姓,附耳嘱咐了许多话,到何家要见景生情,事成重赏。那婆子笑嘻嘻应诺,到了何家。何幸见祁辛如此用情,柴米银子都有,也无可料理者,就到祁辛家中,谢了盛情。祁辛又设了一席,算入馆的酒。二人谈谈讲讲,痛饮了一番。

 祁辛虽说纳他来同念书,只早间一会,同在馆中坐坐。饭后便说有事,不知何往。何幸也以为他家业大,富贵人家应酬繁琐,不好强他念得。且乐得三茶六饭的受用,潜心诵读。

 且说那马婆子在何家百般殷勤,不拿强拿,不动强动,连那葵花的净桶也都去倒。葵花有得吃有人用,一高闲自在,心中感激祁辛了不得。

 过了有四五,祁辛到何家来,竟入到内中堂屋里站着叫马婆子。那婆子听得是主人声音,向葵花道:“我家相公来了。”

 葵花前次见过他的,也不害生,就走到房门口相见。祁辛忙作了揖,说道:“我才出门拜个客,在尊府过。因何兄不在家,恐怕尊嫂家中少长缺短,我心里记挂,着时进来问问。”

 葵花道:“前承府上送了盘柴米,拜领感谢不尽,不差甚么东西,不敢劳费心了。”

 祁辛道:“我同何兄多年契厚,就是同胞弟兄一样,与尊嫂也似嫡亲叔嫂一般。彼此通家,怎还说个谢字?尊嫂若少甚么物件,只管吩咐,我无不奉命。本当请尊嫂到舍下走走,”

 叹了口气,说道:“但我这个内是死人一般的,不会知人待客。若像尊嫂这样和气,早请去会会了。”

 因吩咐马婆子道:“你小心服事何,就像伺候家中一样,不许懒惰。要是少甚么,就回去对我说。”

 说罢,辞了出来。

 葵花与何幸虽然夜间为子,里仍是为婢的。今被祁辛这一番奉承,自己尊贵了许多,觉得心窝里都是快乐。又见他话中带着怜爱,不但感激,竟动了点相爱之情。那马婆子见主人又吩咐了几句,更加勤谨。

 葵花一偶然同他闲话,问道:“你家相公说你是个死人,是甚么缘故?”

 马婆子道:“这总是各人的缘法。我家也不叫生得丑,颇有几分姿。夫两个不知是甚缘故,总不同。还有两个姨娘生得也好,也不中他的意,三吵两闹的。前在家里同拌嘴,相公说道:‘我前世不曾修,今生娶了你这样个老婆。像何家那嫂子,见人又和气,说话又能干。我要娶了这样个妇人,真正头顶着他过日子。【上头顶乎,下头顶乎?此话难解。】我的命薄,可惜就没有这个缘分。’我前来时,再三吩咐,叫我小心服事。说你这样个娇人儿,如何做得重生活。又骂那两个姨娘道:‘你们这样东西,金戴银,穿绸着缎的受用。我看何家嫂子那样人物,布裙荆钗,家中无样不是自己去做,真是老天没眼。我想起来,好不叫人心疼。’大约他心里记挂你,故此昨又来了看看。【此媪可谓利口,先以情义动之,次以富贵感之,继以恋爱感之,妇人水性,焉有不动心者?虽是受主人之托,然坏此心术,后之一死,亦为不枉。】实实是我相公没缘。若是有缘,娶了你这样个心上人儿,还不知怎样恩爱呢。”

 葵花听了,呆了半晌,说道:“那是他没缘,是我没修了这样的福来。”

 婆子道:“说起来也奇。我家相公因同姨娘不睦,成年在外做这些偷情的勾当,也相与了好些妇人,从没听见他夸奖一个有得意的。前只见了一面,上口不念下口念,刻刻在心,像是有些缘法罢。”

 【此婆之口可畏,见葵花呆了半晌,知其已为所感,乘空便入,又将此语之,真善说。】癸花道:“今生不中用了。修得好,来世同他结个缘罢了。”

 【此话已明明心见矣。】那婆子见他这话来得有些因头,便嘻着脸说道:“,我说个戏话,你不要见怪。我看他这个爱你的心肠真是没有的,何不两下暗暗成了姻缘,要甚么穿的戴的他不送你?”

 【更进一步。】葵花笑笑,也不作声。【此一笑,已是千肯万肯矣】婆子见有几分光景,又一句道:“,少年夫妇谁不做些风事儿?从没听见贞节牌楼盖在那有丈夫不偷情的妇人门口。”

 【奇谈,可骇。】葵花初见祁辛时,心中也就有些爱他。今听见婆子说他这些相爱的话,更动了知己之感,叹了一口气。那马婆子见他也有些活动了,便道:“你请自己坐坐,我回家去取点东西来。”

 葵花道:“你取甚么东西?”

 马婆子道:“这两天气热,身上有些汗酸臭,我取两件衣裳来换换。设或我来迟些,只管把门掩着。你但请安歇,我是必定来的。”

 【诡调可畏,不如此说定,恐关了门,晚间同祈辛来时,葵花出来开门,或看见也。】说着,就去了。

 到家把前话向祁辛说知,便道:“等夜晚些,我同相公去,悄悄进他房中,竟硬做起来,大约他也情愿。”

 祁辛大喜,到了天黑,同马婆子一路到了何家门口。婆子推了推,门是掩着的。推开,同祁辛进去,关好。

 房中也不曾点灯,葵花已睡下了。婆子道:“,你睡着了么?连灯也不点。”

 葵花道:“等你到晚,不见你回来,自己一个人心里怕怕的,我就上睡了。我还怕你不回来了呢。”

 婆子道:“我可有不来的?因相公问这里家长里短的话,说了半,故此来迟了。”

 葵花道:“问你些甚么?”

 婆子道:“话长呢。蚊子咬得慌,你不嫌弃,我到上细细的说给你听。”

 葵花听说祁辛问他,不知说些甚么,正要问问详细,便道:“也罢,你进帐子来罢。”

 那祁辛忙光了爬上,同他一头卧下,就伸手去摸。

 因天热,葵花也是上下没一丝。祁辛不由分说,上了他身子,紧紧搂祝葵花只当婆子合他戏耍,遂笑道:“妈妈,你痴了么?”

 话还未了,已被他直抵红门,忙总问道:“你是谁?”

 婆子在帐外道:“是我家相公。因怕府上没人,特来与作伴的。”

 那葵花将昏就昏,便不做声,被他着实高兴了一度。二人千般旎,万种温存,重整旗,又大战了一常葵花每当何幸间或同他如此,不过是古板正传一会,适兴而已,并无奇异的做造。这祈辛是此道中的惯家,得葵花意,身摇股凑,不能自主。事毕,搂抱而卧,讲说的无非是相思相慕、相怜相爱的话。两人睡至天明,犹恋恋不舍。看看红三竿,只得要起来,还搂抱着亲热了一会,方才别去。此后别没三必来。

 那何幸是个书呆,一心要想成名,在他家苦读。况家中柴米盘费都有,无内顾之忧。且葵花何幸原也不把他取重的,因家中又有那马婆子,他也不便在家中过夜。只十半月间或里回家看看,问问家常,就去馆中高坐。祁辛也同葵花走动多次。

 夏尽秋来,被一个前生冤孽看见了,你道是甚么人?这个人姓暴名利,是个凶顽恶,见财贪财、见就爱的人,就与何幸紧邻。你道他生得怎个模样:一脸横面疙瘩。似羊肝,腮如猪肚。上倒竖几茎黄须,鬓边蓬松数紫发。纯乎戏台上扮出魍魉,宛然庙门首塑的恶鬼。

 他每常见于葵花独自在门口闲站,他知何幸软弱可欺,就想去勾引他。嘻皮笑脸,做出那风调情的样子。他若生得略似人形,或者葵花也还肯苟就。这样三分似人七分像鬼,丑骡乍见了还要体战心悸,妇人中可还有爱他的?常被葵花大骂也多次了。葵花告诉何幸,何幸道:“那种人同他一般见识做甚么?你只不到门口去便没是非。”

 【此语妙极。一妇人在街上步行,一男子目不转睛看之,此妇怒曰:各人走路,你看我怎么?那男人笑道:你若不看我,怎么就知道我看你?葵花若自己不出来,暴利焉得而调戏之?】也就撂过一边。

 这些时,暴利见何幸总不来家,那祁辛暮来朝往。他醋气大发,怒道:“这妇,我想相与相与他,他就做张做致,假撇清不肯,【假撇清三字,葵花不能辞。】也还情有可耍你骂了我不知多少,就该贞节到底。【这责备的甚是。】今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有钱的汉子,明明的嚣我,我叫你试试我的手段看。【这一转念,便是恶心肠矣。】今晚这厮若来,我悄悄过去绑上了他,不但讹他一大块银子使,且借此讹这妇,他一个痛快。过之后,将来就不怕他不是我的一个外宅了。”

 【初心不过如此,原非有仇杀,后杀之者,之使也。叙事有先后轻重,妙极。】又想道:恐他们不怕,我带了刀去唬吓唬吓,也不敢不受我的挟制。拿过切菜刀,在石上磨了磨。磨去了锈,亮铮铮的。天色将晚,看见祁辛进他家去了。

 约将三鼓,他了刀,此正是七月十五,【七月十五者何?一则点明前夏去秋来句,二来俗谓中元放鬼。今七月十五,故有此恶鬼来行凶也,妙甚。】月明如昼。他越墙而过,见房门关着,推了推,如铁桶相似,就去掇门。用得力猛掇了一扇,那一扇向地下一倒,划刺一声大响,把葵花、祁辛一齐惊醒。原来他二人挂着帐子,点着灯,照着大干。搏了半夜,都乏倦了,方才合眼。被这一惊,一睁眼,见一个人站在地下。葵花慌忙坐起,连声大叫有贼。暴利又是那气,又是那急,拔出刀来,上前尽力一下。葵花脸上正着,尚未砍死,倒在上,两足蹬。那祁辛惊得要死,下不及,也叫道:“杀人了。”

 说犹未了,也被一刀砍着,就跌倒了,便不做声。有四句说他们道:忿凶怒动杀心,人被害却缘

 持身正直断,暮夜应无祸难侵。

 那老婆子一板之隔,听他二人响动了多时,方才寂静。一时老兴发起来,摸了一个捣蒜石杵,睡在榻上,扯开子,【不者,以便少刻提着好跑。此等没要紧处,亦必细心写出。】正然一出一进的捣,才有些趣味,先听得响了一声,正在吃惊,又听得葵花叫有贼,后听得主人叫杀人。撂了石杵,连忙爬起,一手提着要往外跑。【吓慌,拽不及也。】暴利撵了出来,马婆子跪到天井中,回头一看,月下认得是他,说道:“是你么?”

 暴利道:“也饶你不得。”

 刚举起刀来,那婆子腿吓软了,一扑倒,暴利夹脖子也是两下,见那婆子不动,以为死了。

 复进房来,见两个尸首都光着。他拿灯照了照葵花的下体,笑道:“你这妇活着不肯给我,我且个死的。”

 着将葵花的身子放正,他还媾了一番,方逾墙而回。【余见书中赤眉贼吕后尸一事,一死尸也,尚何有此高兴?不知此辈是何肺肠?】暴利行凶时,他那切菜刀先砍了二人,已钝缺了。及至砍那婆子时,他也心忙,虽然砍了两刀,又在脖子上,只疼昏了过去,尚未曾伤命。到天色将明,苏醒过来,挣着爬起,拽上子,【一丝不漏。】进房看时,两个都赤条条的。主人头颅两半,葵花额鼻平分,俱杀在上,血溅处。他只得挣着开门出来,悄悄报与邻舍。

 众人约了地方总甲一齐到暴利家来,他正还睡觉。【好放心,好受用。】打进门去,血刀血衣俱在,还有何说?将他绑缚了送往县衙。那马婆子先倒还挣了起来,此时反又昏了过去。【此一部书,总不越情理两个字。即写此等没要紧处,亦情理所必然。所以为妙。】只得拿块门板将他抬着同到衙门。

 知县听见是杀人公事,连忙升堂。地方街邻上去禀了。知县先问暴利这事如何起来,暴利将他二人通的话说了,道:“小的系紧邻,因何相公不在家,小的替他杀。”

 【那是替杀得的?写无知凶徒强辨处,妙。】知县笑道:“固可杀,但你非杀之人,你图是真。后至于杀死二命,则非尔之本意。可是么?”

 【这知县可谓片言折狱。】暴利被他一句话说着了心腹,无言可对。知县喝道:“你还不实招么?”

 取夹上来。”

 暴利知道是不能免罪了,徒受刑也辩不出。把从前引不从,以至后来他二人通,本意讹诈,不想他二人叫喊,只得杀害,从实招了。

 知县命画了供,打了二十板收监。知县又问马婆子自何时起,何以得成,他亲夫知情不知。【问得细。】婆子将主人如何何幸到家读书,如何叫他引葵花,如何成,他丈夫并不知情,也细说了。【婆子不杀死者,留在此处用耳。也不然这些详细,他人如何得知?看者勿为作者所瞒,认真是切菜刀钝,不曾杀死。未免为作者暗笑也。】知县叹道:“人夫而其妇,有玷黉门,一死何惜?”

 吩咐典史,带仵作相验两尸伤痕,以便呈报。夫不知情,不究。两尸各家领埋。马婆子虽奉主人之命,不该引良家妇女,以致杀伤二命。本当重处,姑念身受重伤,免究,着本家人领去扶养。马婆子祁家人领了回去,次即故。【话已说了,用不着他了。】也报了知县,定暴利的罪。引杀一家非死三人,律剐。他三人虽非一家,但暴利而致杀三命,罪应加等,剐不为过。申了上台,达部,准了下来。暴利一剐,不用多说。

 何幸回家,虽恨葵花,念他数载勤劳,要存厚道,卖了一口棺材装了,雇了抬去埋葬。莫氏将祁辛的尸首抬回,制棺入殓,延僧道念经。那些热闹生人眼目的事,少不得都要做。买坟地,做纸扎,开丧出殡,十分体面。

 莫须有三氏寡居了一年,他夫俱系外省人,并无一个亲戚。又年少无出,夫做了几年冤家,还守甚么?思量要赘一个丈夫做个倒门,恐一时不得其人,又似前夫薄幸,那怎么处?因想起何幸来,家人素常都夸他老实,妇女们又说他相貌清秀,莫氏就动了一点相爱的心肠。【夫爱彼之,其即爱彼之夫,毫厘不。】又是丈夫故,情愿嫁他,倒烦人去替他讲这亲事。

 何幸先还不肯,说:“古人道:朋友,不可欺;朋友妾,不可亵。他虽不仁,我同他相与一场,今如何好娶他的子。”

 众朋友知道,劝他道:“你不要太迂了,你要去谋占他的子则不可。今他情愿明公正气的嫁你,何不可之有?他欺你,偷你家的人。你今做个鸠夺鹊巢,也不为罪。”

 众人怂勇他,竟成了秦晋之好。

 何幸一介寒儒,今忽来享福,华其衣而美其食,呼其奴而使其婢,且又是极美的子,虽然不到势怕的地位,也着实相敬相爱。莫氏同祁辛仇敌一般,今见他如此温存,也十分相得。何幸当同葵花半半婢,原没有伉俪之乐的。今遇莫氏这等恩爱,二人方知世上夫有如此之恩情。

 莫氏身已有主,要须氏、有氏改适。他二人见何幸待大如此情厚,大约决不忍薄了如夫人。况且嫁去,又不知良人心如何,也情愿嫁与何幸。莫氏同他二人相伴久了,也舍不得相别。见他们不愿去,心中也甚喜,劝何幸也并纳了。【祁辛偷何幸之婢,以为是得便宜。孰不知妾皆明归与何幸,便宜安在?何幸固然何幸而得之,祈辛亦可谓之奇心也哉?】何幸后来走了几科,再不得中,终身一儒。大约也是娶朋友妾、享朋友家产之故。【又是喝。】虽非他图谋之过,未免隐微中伤了些德行。【此书与报应二字,毫末不肯放松,令人不寒而栗,尚可谓之书耶?】虽不曾中,却也享福终身。一二妾,皆生有子女,后来竟成了一个巨室,这又他做人端方好报应。可笑那祁辛,撇了美妾,反去恋那葵花,以致丧身绝命,不知是何心肠?正是:祁辛真是奇心,何幸诚然何幸。

 这一段事,费了许多舌纸笔,说了这一会,虽与正传无干,一来也是一番大报应,二来可见钱贵之慧心卓越识,一瞽目女子,初相会便知人之终始,鉴若此,把世上有眼男儿一齐抹杀。【因此数语,所以有此一部大书也。】后来钱贵得知祁辛的这一番事,想起他的旧情,惨叹了几声,因向代目道:“我向之言何如?”

 代目道:“姑娘真好慧心,我辈浅人,如何得知。”

 暗暗心服。

 且说那铁化之火氏,自从得了狗舌之乐,总不许铁化沾身,那铁化也躲在外边,成半年也不敢见他的面。他有个心腹丫头,叫做巧儿,聪明伶俐,善能体贴火氏的心腹,所以火氏爱他如亲生女儿一般,时常带他一同卧,以消寂寞。他看见主母喜,也就做个喜颜相对,主母忧,他也是面愁容,见主母时刻气恨,知是为主公之故,他无话也诌出些话来。时常说说笑笑,解主母的愁颜。因而火氏更加疼爱。偶然叫他打听铁化在外面做些甚么事,他打听明白了,一五一十,全全奉告。说主公在外如何贪嫖,今张,明李,并不归家。要不嫖,就在赌场中取乐。火氏听了,切齿怨恨道:“结发夫身上万分躲懒,一毫情意也没有,撇了不理,倒去贪嫖,【独不思结发夫身上一点情意也没有,倒同狗取乐,你可以同狗乐得,他也可以嫖得。】他既然可以嫖得。我也可以嫖得,【好嫖者留心乃政。】当初碍着小姑戳眼,如今只我一人在此,就嫖嫖也无人知道。”

 心中虽如此想,却无可嫖之人。心中想上火来,便到楼上去,且拿狗舌解释。【无可嫖之人,且嫖狗。】一,在房中正然胡思想,忽听得西屋里几个仆妇在那里说笑,他走到堂屋中来听,只听得说长说大,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,说不明白,也听得不真,他走将进去,众人见了他,都绷着笑脸,便不做声,火氏问道:“你们在这里说甚么,这么好笑。”

 众妇道:“大家讲闲话,没有说甚么?”

 火氏道:“我听见你们说说笑笑的,有话说罢了,怕甚么?”

 内中一个仆妇指着一个说道:“他刚才见了个稀奇的东西,吓掉了魂,在这里告诉我们,所以大家在这里笑。”

 那一个笑着瞅了他一眼,道:“你们难道就没有说句把儿村话,单是我说来。”

 火氏动疑道:“你见了甚么,怎样好笑,快快说来。”

 那个仆妇见追问得紧,只得笑说道:“我才到厕上去倒净桶,不防每常在我们家的那个竹相公在那里溺,撞了一个怀,他的那个东西软叮当的,还有八九寸长,钟子口,就像驴膫子一样的,要是个硬起来,还不知有多大,才在这里同他们说笑。人身上怎生这样个驴东西,亏他的老婆怎么捱来,量一量,差不多顶过了心口,我想女人遇了他,不捣断肠子死了,【此一语为火氏将来结果之识。】也要穿裂了门。”

 【此句为火氏初试之先兆。】火氏听说得好生动火,又笑着追问道:“他们又说甚么村话?”

 这个妇人指着一个道:“他说要吃四两浇酒还捱得半截。”

 火氏也笑了一阵,那巧儿丫头也在旁边听着,嘻嘻的笑。一个仆妇道:“丫头家不害羞,你笑甚么?”

 他才跑了去了。

 火氏回到房中,半响不做声,想道:“我家忘八这样没良心,我走走路也不为过,这老婆子方才说的话,料未必扯谎,若相与了他,不枉舍身一场,如果有这样一个大东西,岂不又强如那狗舌头几倍,只是怎么得会着他。”

 有四句写那火氏的心事道:嫁夫莫嫁此无徒,嫖赌齐行私婢奴。

 我今也学乖伶俐,各自相小丈夫。

 火氏想了一会,道:“这事瞒不得巧儿,须得他做个牵头,才可遂心,叫巧儿同他上楼去,叫他楼门关上。谁知那狗见主母上楼,他就先跑了上去,【一丝不漏。】火氏到楼上,在椅子上坐下,【此时方用着椅子。】对巧儿道:“我有一件事要托你,你不可漏才好。”

 巧儿道:“的恩典这样待我,我可敢走?”

 火氏言又止,巧儿知他疑心,忙说誓道:“疑我么,我若不尽心替做事,要与人,后来遭刀砍斧剁,一世没有汉子。”

 【好狠咒。】火氏见他发誓,知他实心相为,遂拉着他的手,脸红着道【善于写生,红着脸三个字入神,是初学偷汉妇,羞恶之心尚未绝灭。】:“我这样年少青春,你主子总不顾我,他既没恩情,我也可以有得外遇,方才说的这竹相公,我心里要想会他一会,除非你做个引进,你可肯么?你若替我做成了,后来我拣个好人家嫁了你去,还厚厚的赔嫁,报你的情。”

 【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火氏即此意,故厚饵之。】巧儿说道:“这是的恩典了,【他先发誓时重在第二句,此却在头一句。】我每常见爷这样没良心,不要说气,我也在这里成的气呢,【赶脚的也来哭。】但只是他们方才说得怕人子刺刺的,【先写巧儿也在旁边听了笑笑,此一句甚觉无味,此方见他先听行之妙也。】不是当顽的,另寻别个人,小巧的些的好。”

 【是个小丫头说话。】火氏微微的笑道:“呆子,既是这么说,难道他一生就没见个女人么,总不过是皮,一个受得,个个都受得。况且别人又往那里去寻?”

 巧儿道:“既然这样说,如今的主意叫我怎么做,我就怎么依着行,决不误事。”

 【活画出一个不知事献殷勤的小丫头来。】火氏欢喜得了不得,道:“此时大约竹相公同你主子在前边吃酒,今说不得别的话,我拿件东西,你看巧没人,悄悄递与他,同他约下,若你爷明晚不在家,千万叫他来,多话不用说,恐人听见,他要是明白人,自然懂局。”

 巧儿道:“这事有甚么难,等我去。你拿甚么送他,可与我。”

 【此原是乖巧丫头长技。】火氏将臂上金镯除下一只来,用一条大红绉绸汗巾包了,递与他,道:“好好藏着,万不可与人看见,小心在意。”

 再三叮咛。巧儿接了,兴兴头头而去。

 火氏每常一上楼来,就衣叫那狗,今上来同巧儿说了这一会的话,那狗急得围着他,摇着尾巴跳,不住用口扯着裙子,有个要他上之意,火氏先说话时已看见了,此时巧儿已去,见那狗急得好笑,把门闩了,恐巧儿来撞见,不衣服,在小坐着,要褪子,那狗等久了,急得把头尽着往裆中钻,火氏想竹思宽那又长又大的驴肾久了,也火动得很,忙子卧倒,那狗如得了宝贝一般,你看那好得火氏酥麻了一会,恐巧儿来回信,要推开他起来,那狗那里肯歇,火氏只得又等了一会,然后起来,穿好了,开了门,坐着等候。

 不一时,只见巧儿笑嘻嘻上楼来,火氏忙问道:“事体怎样了?”

 巧儿道:“事有凑巧,这是的洪福,【此事亦谓之曰福,奇谈。】我刚到外边,一个人影子没有,恰巧竹相公走出来,想是要溺,见了我,撤身就要去,我低低的叫住地,把东西递与地,把的话悄悄向他说了,他打开看了看,藏在间暖肚里,欢喜得了不得,他道:‘多上覆,我明把你爷哄在外边过夜,我一定来。’说着,听见大爷说话,他忙忙进书房去了。”

 火氏听说,心欢喜,拍着他肩背,道:“好孩子,这样中用,不枉我疼爱你一常”

 巧儿道:“恩养我们的,这点事若做不来,还要我做甚么?”

 遂下楼归房,以俟明夜佳期。

 且说竹思宽在赌行中过了半世,甚么事不知道,见火氏送了他这件东西,知道是做表记的,心中暗喜。进书房中同铁化吃着酒说着话,心内想:“我虽然遇过些妇人,都是女,那户俱是经过千百人道的。却从不曾见过良家妇女之物是怎个样子,因为我这东西过当,也不敢去寻人,今承他这番厚爱,且又闻他生得标致非常,得会他一会,就做着不得,且见见这样妙人儿的妙物,也是造化。须将老铁骗出去耍钱,才好行事。”

 【好赌者当防之。】想了想主意。便道:“大爷这几怎不到屠家去耍耍?”

 铁化道:“前你看见的人,既不对庄,又没有大钱,倒把我输了两场,总没有个好主儿,耍得一点兴头也没有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昨他家局子里有几个人,都是外路来的,我看他都是些雏儿,成千两银子拿着,我因没有现梢,不敢下常大爷何不明去赢他些来,翻翻前的本钱?”

 铁化道:“说是这样说,输赢也是定不得的事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只怕短歇就没法了,上场时说明了要耍一夜,顽长了,到了夜间,大爷些本事出来,怕不一股擒之。”

 铁化心中大悦,道:“明我同兄去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明上半我有些小事,大爷请先去,下午我来奉陪。”

 又饮了几钟,辞别去了。

 次,铁化带了几百金到屠家赌局来,果然有三个江西木商在那里,正少一把手,屠四见了铁化,大喜道:“爷来得好,我正要烦老竹去奉请,因他两不曾来,这三位都是现梢,大爷顽顽。”

 铁化道:“我因为昨听见老竹说的,故此今带了银子来,先要说过,要顽除非长局正正经经见个输赢,顽个通宵,我才来的。”

 【你在此要顽个通宵,那知令正在家便要顽个通宵也,不知事少年当深戒之。】那三个道:“这位爷说的是,夜局更妙。”

 摆下坛场,就掷起来,再说那竹思宽自铁化家出来,要打点明晚行事的,便不到屠家,恐次铁化去挂住了身子,便到郝氏家去宿,他因心中想着火氏,将郝氏之当他,足足了半夜。因困乏了,睡到次已饭时,才起来。将午,他到屠家门口,打听铁化已来了,上了局,喜不自胜,到各处去闲撞。

 捱到天色已暮,到铁家来,已将关门,故意问看门的道:“大爷可在家?”

 门上人道:“大爷从早间去的,此时不回,大约是不来了,竹相公此时,有甚么话说?”

 故意咨嗟道:“我寻他有要紧的话说,不在家怎么处?”

 遂走到书房里,道:“我在此等等罢。”

 那家人道:“恐今晚不回来,天黑了,所等不得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我有要紧的事同他商议,定要面会的,他就不来,我在这里过夜,明早他必定回来。”

 家人都知他是主人的厚友,常常来往,过宿也是常事,便道:“既然相公在这里,我去点灯,叫收拾晚饭来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我吃了饭来了,你只点灯来罢。”

 须臾点上了灯,竹思宽道:“你们都请去安置,我自己在这里睡了,不用人做伴。”

 家人们见主人不在家,落得去受用,都各回家高卧去了。

 那火氏昨听得巧儿说竹思宽许了今必来,犹恐铁化在家阻了好事,不住叫巧儿打听,早饭来说铁化带了银子赌去了,心中一喜,还怕他晚上回来,到了落未回,知道在外过夜,越发放心,但不见竹思宽来,正在忧闷。只见巧儿一脸的笑走进来,到耳旁悄声道:【真伶俐。】“竹相公来了,要在书房过夜,等爷明早说话呢。”

 火氏知是假圈套,喜不可言,想道:“如何得他进来。”

 又想了一想,道:“不好,还是瞒了丫头们,我悄悄同巧儿出去为妙。”

 原来铁家的房子正楼五间,厢楼六间,独院独门的,门外横隔一条小巷,面前就是大厅,厅院东边有一个小圈门,进去又一个独院,三间书房,后边也是一个院子,前后都有假山花木。厅后那条巷,东西尽头处都有角门,西边角门通着厨房众家人下房,东边一个小角门,通着书房后院上房。出来就不走大厅,从角门直达书房,甚是便宜。

 火氏叫巧儿去,若没人,可通知竹相公,叫他关了前院门,把后边角门开了,等夜静些好出去,你来时,可就把大厅门同西角门关好。巧儿出去,一个人也没有,他对竹相公说了,进来把两处门都关好,到房中悄悄回了火氏的话,火氏虽有三四个丫头,只巧儿在他屋内睡,别的都在西屋,他此时念一动,坐卧不宁,心中好不难过,只把头梳了梳,将牝户用香肥皂挖洗了一番,老早吩咐丫头们都去睡觉,他也故意上假睡。那些丫头是巴不得的,每常主母坐着,还要偷空去睡,何况主母吩咐,可有不睡之理,倒下头就如死人一般。

 火氏叫巧儿听听丫头都睡了,下同巧儿出来,带上房门,轻轻开了堂屋门,也反带上,趁着微月,开了院门,也带好,顺着东边小巷,走到书房后角门来。轻轻推开,二人进了门,闩好,到书房中来。

 竹思宽正坐等,专候仙姬降世,神女临凡,侧着耳听,夜静了,隐隐似有妇人高底声响,忙走出来一看,月光下巧儿扶着一位美人来了,欢喜狂,忙让到房中。竹思宽忙把灯剔亮了,将他一看,真好一位风标致的女郎。也不梳妆打扮,他是安心出来做一番大生活的,头上紧紧挽了一个苏纂,结结实实绾着两金簪,穿着随身大红绉纱,窄袖袄儿,鹅黄丝绸裙子【是个回回家妇人的打扮。】,手中控着一条白绫汗巾,【只道他拿来揩嘴角,原来是预备揩那个的。】他虽是一个妇人,一来年幼,二来乍见生人,未免含愧,脸上一红一白。竹思宽见了这段娇羞,魂都没了,忙作了揖,道:“我有何福,敢蒙这样见爱?【看了许久方才作揖,是渴想极了的样子,神情真。】如何才报得这种深情。”

 那火氏只回了一拜,并无言可对,竹思宽也忍不得了,一把抱到上,替他宽衣褪,他也并不装假推辞,脸红红的微微含笑,两眼半闭半睁,任凭去。

 见他一对小小金莲,穿着青缎子高底花鞋,白线褶,大红丝带,他自首至足,灯光照着一身雪白光滑,真个消魂。竹思宽也忙忙光,火氏心中想他那件物事太大,有些害怕,悄悄向他耳边道:“听得说你的东西大得很,不可冒失。”

 探起身子将他一看,竹思宽见了这尤物焉不动火,早已直竖一槌,火氏见了又爱又怕,娇声道:“只怕放不进去,不是儿戏的。”

 竹思宽搂着亲了个嘴,道:“亲亲,你放心,我自然有法子,你不要胆怯。”

 将他扶正了睡好。

 竹思宽知他这件家伙,除了郝氏的巨牝,再没有对手,后虽遇过昌氏,那是妇人中的异物,不可比列。今承他厚爱,不得不同他试验试验。见他生得这等娇,可敢造次?先缩了下去,将他户一看,洁净无,【是极,回回家男妇但有处无不扳净者。相传教门中专有一种为妇人剃者,名曰剃小脸儿的,然不知果否?或妇人为之剃则有之,若男子决无此理,或人笑骂之言耳。有一笑谈,一妇呼人剃小脸,剃毕,其人兴动,以物送入频。妇怒曰:“你这是怎么说?”

 其人陪笑道:“既剃了小脸,自然要取了大耳。”

 】肥已是动人,且他不但不曾生育过,而且不曾经过大物,尚还是紧紧揪揪一条细,微指顶大一点花心。竹思宽生平见所未见,爱之如宝。将腿分开,闻了一闻,是方才他用香肥皂挖洗的鼻馨香,把嘴对了他的门,一阵,又将舌头伸入户中刮。火氏觉得虽不如那狗得受用,【竹思宽之舌虽不如狗,他的物却胜似驴。】但心动久,被他酥酥,情更炽,那水一股股的冒出,竹思宽知他情浓,牝物也透了,连忙起来,把自己头抹上许多唾沫,叫他腿揸得开开的,然后对着门往里顶,那里进得去,略略重些,火氏就叫疼说苦,了许久,还不得其门而入。竹思宽急得没法了,想了一想,对火氏道:“这进不去怎么样处,我想来我在上边,不知轻重,倒是你上我身来往下坐,该轻该重,该进该出,你自己酌量着行,这唾不如油滑,把你我两件东西都多擦些油,或者就好了。”

 【火氏前用油,此时竹思宽也要用油,可谓二人同心。】火氏点头依允。

 竹思宽下来,拿了灯盏中油,自己抹上些,又将指头蘸着,替火氏把门内外擦上许多,【先则香,此是油臭矣。】上来,扶起火氏,他仰卧着,叫火氏跨上身来,两手拄定。竹思宽一手扶着他,一手捏着头,对正了他的门,道:“你往下坐坐看。”

 火氏往下坐了坐,虽觉得滑溜了些,还穿得门生疼。此时舞了半夜,尚不曾尝着是甚滋味,心中也极了,顾不得疼,咬着牙狠命往下一坐,竟进去了有三四寸,火氏哎呀一声,觉得迸急如裂,似刀割的一般,眼泪痛得长,【先是下面那一只眼冒水,此时是上面的两只眼流泪,他既姓火,如何有许多水?】伏下身子道:“受不得,下来罢。”

 竹思宽遇了这样美少妇,不进去,物硬得难过,正急得要死,忽见进去了些,箍得头紧紧的,妙不可言,生怕他害疼了出去,忙把他股用两手扳住,道:“你略忍一忍,就好了,【因此一句,想起一个笑话来。一和尚买了一个大鲤鱼来,刷净,放入锅内煎,鲤鱼容易不得死,尚首尾跳,此僧用锅铲,按住道:你忍一忍,就好了。】头子既进去,底下就容易。”

 火氏也就依他不动,二人亲嘴咂舌,顽笑了一会。

 竹思宽道:“这会儿可好些?”

 火氏道:“虽比先略好些,还疼得很呢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你看。”

 用手扶着他两,一起一落,动了几下,火氏虽然觉得头在里面有趣,但门痛不可忍,嘴对着他的嘴,道:“行不得了,得疼得很,改再来罢。”

 竹思宽也不敢强他,答道:“凭你的意思。”

 火氏抬身出,觉得门又疼痛了一下,跨下来睡倒,疼得甚是利害,拿他那白绸细汗巾擦了一擦,【写汗巾只云绸字便可,先用一白字,疑必有所谓,至此方知昨者焉能显出血迹,作者之细心若此。】拿上来看一看,竟有许多鲜血同油迹,【铁化当娶他时,不知人有此否。】用手摸了摸,原来是把门撑裂了。【可惜。】竹思宽接过汗巾来,也将物拭净,对火氏道:“你这汗巾与我罢。”

 火氏道:“脏巴巴的,你要他做甚么?”

 竹思宽把他抱得紧紧的,道:“心肝,你虽不是处女身,今同我出这些血来,也算是开首的恩情一样,我留着,一时间想起你来,不得见面,见了汗巾上的血,就如同见了你一样。”

 便连亲了几个嘴。【人乍见此,过是竹思宽一番相怜相爱的话,又带三分奉承的话,要知此别有深意。竹思宽岂不自知齿己非幼矣,与火氏大不相伴,而貌又不足以动人,火氏之所以爱他者,只因此孽具耳,今既受创,恐后竟弃之,奈何?故想出要此汗巾,拴住他一片心,常于此物上着想,以图长久想出也。】火氏见他说得这等恩爱,了,还怕羞不成,一把搂过他脖子来,也连亲了两个嘴,说道:“亲哥,你这样疼爱我,我就给你死了,也是没得怨的。”

 把生生的舌尖递入他口中咂了一会。【妇人水性易动,已入其圈套中矣。】他同铁化正经夫一场,也不曾有这番恩爱,【二语虽是闲话,却是入火氏的罪案。】火氏道:“这不得怎么处?”

 竹思宽道:“你今是初试,下回再,包你就不这样艰难了。”

 火氏道:“等我养好些,你过几再来,但只是你怎么得在这里过夜?”

 竹思宽道:“这个只好看机缘,我想法在嫖赌两个字上把你家铁大爷挂在外边,我就好来亲近你,【好嫖赌者着眼。】只恐我来了你不得知道。”

 火氏道:“只要你把我家的哄了出去,我时常叫巧儿出来探听。”

 他二人约定,搂抱着睡了一觉。

 醒来时,月已西斜,将及天曙。火氏道:“我去罢,天将亮了。”

 起来穿衣服,二人舍不得,又搂抱着亲嘴咂舌了一会。火氏将头上的金簪拔了一枝,替他关在头上道:“亲哥,我送你这个,取个结发恩情的意思,千万不可忘了今,但切不可与我家的看见。”

 竹思宽接住,道:“亲亲,你的深情我杀身难报,岂敢负你?但承你厚情屡屡,我没一点东西送你做个记念,心中甚觉抱愧。”

 火氏道:“两情相爱,要甚么值钱的东西,把你的带换与我,我系在中做个想念,你若舍得,再把下身拔几与我,【此却是难得见的罕物。】我做个小荷包装着,夜带在身上,如同与你相伴一般,这个就强如送我件宝贝了。”

 【爱其巨物如宝,推及于,亦视如宝,写妇写得尽情不堪。】竹思宽忙把带解下换过,伸手将拔了一把,送与火氏。【一把,趣。要做刮子用乎?一把至少有数十。昔有一胡汉,偶然持胡,掉下一,连道:“可惜,可惜”其曰:“一胡子,何可惜之有?”

 胡汉道:“你岂不闻一跟胡子值一条牛么?”

 其下底衣,笑指户谓夫曰:“若如你说,我这些胡子值得一山牛呢。”

 竹思宽一把也值了许多牛,回敬不为不厚。】火氏纳在衫子袖内,方才下

 看那巧儿时,倒在一张醉翁椅上,两腿大揸,放在两边椅轴上搁着浓睡,【他因睡,不曾听得二人行事,故后来问竹思宽可得是不得,前后照应,丝毫不谬。】火氏笑着把他推醒,开门出来,犹依依不舍,不忍分离,拉着手叮咛了又叮咛,嘱咐了又嘱咐,送到角门口,方才分手。竹思宽目送火氏,那火氏也一步两回头的望,只等火氏进了内院子门看不见了,竹思宽方才关了角门,回到书房去睡。

 火氏到了屋内,巧儿关了院门,火氏上坐下,重又衣而寝。那门次大肿,裂破处疼了好几,直等结了疤儿掉了去才好了。

 那竹思宽一觉睡到高三丈方才醒。想道:“世间有这样多情女子,我料无可报他。只有竟力同他大。得他稍遂心。【火氏原不过图此。】才可报了他万一,只要想法骗得老铁在外过夜才可行事。”

 【这是铁化厚朋友的算计。】正想着主意,只见铁化笑走进来,道:“我在屠家专候兄,何反在我舍下呢?”

 竹思宽道:“昨早间有些俗事不得身,直到夜了,我只当大爷回府,特来看看采头,谁知竟不曾回来。夜深了去不得,所以在府上借宿,大爷采头如何?”

 铁化道:“兄言不谬,果然三个都是雏儿,被我大胜,赢了将及千金,【赢得他人千金,折去子一窍,爱便宜人往往如此。】方才回来,正要着人去请兄,几时叫老屠勾了他们来,让我再赢他一常【不劳多嘱,他心比你还胜。】门上人说兄在此间,昨夜失陪得罪。”

 竹思宽听了,正中下怀,他出去了,好来同火氏亲热,忙答道:“这容易,都在我效劳,【岂只效劳于铁化,更效劳火氏也。】对老屠说了,约定日子,我来奉请。”

 铁化将小厮们搭连中扛来的银子,拿出一大封送与竹思宽,道:“承兄指引,些须奉敬,倘再着他们,我赢了还有酬谢处。”

 竹思宽道:“怎敢当大爷这样厚赐。”

 【连他夫人的那件宝贝都拜领了,何况此些须之物。】铁化道:“你我相契间不必客套,请收了。”

 竹思宽道了谢,收入中,起身作别。铁化要留他吃饭,他道:“大爷辛苦了一夜,乏困了,请安歇安歇罢,改再来奉扰。”

 拱手去了。

 铁化也正要睡睡,见他这样体贴,好不感激,因昨夜不在家不曾陪他,又甚不过意。不知尊夫人已陪他过夜,连户都被他裂了。铁化同他这等相好,又待他如此厚情,还污他的子,可见世上结不可不绝匪类。正是: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
 那竹思宽得了五十两银子,心中暗喜道:“这个阿呆,我睡了他的老婆,又还得他的厚赠,【受人如此之情,反人之,当内愧自责不暇,而更笑人之呆,此等心肠,较恶兽尤毒。谓竹想宽之火氏,系火氏起意,彼罪尚可减。但竹思宽负铁化之深情,其罪何可恕?然而有说焉,彼父母犹不如为何人,又何朋友之足论,于禽兽又何难焉。】世上那里有这样便宜的事?”

 欢喜不荆一路又寻思道:“钱贵这妮子,自从梳宠之后,这几年越发娇得爱人,我但瞥见他那举动言笑,连魂俱失,久要想亲近亲近他,我虽同他母亲相厚,不好白开口的,今拿这五十两头送他,要同他女儿睡一夜。但见钱眼开,再没有不肯的。我先怕我这孽具太大,他那娇怯怯的身子恐不能容,今看铁家娘了与他身材相仿,这都进去,何况他经过多人,自然与铁家娘子又是不同,可以得一场快乐,也不枉为人一世。且他母亲的那件东西也有些瘪了,换一换新鲜物尝尝。”

 遂欣欣然到钱贵家来,同郝氏商议。这种坏人:才了多情妇,又妄想才美娇娃。

 他不知可能想得上钱贵否,下文便见。

 竹思宽权时按下,钱贵姐再接来因。 gUGeHk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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