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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祸起阋墙
 济南府。

 时届隆冬腊月,乌昏昏的天空,飘落著鹅般的大雪。

 大名湖,这所人的名胜,此时已结成一层厚厚的冰。纷纷的雪片,降落在湖面上,像铺上一张晶莹的玉毡,分外光洁、耀眼!

 堤岸株株杨柳,也披上一件粉白外衣,直似琼枝玉树,婆娑生姿,别饶逸趣。

 然而对此粉装玉砌的湖光景,却没有半个欣赏的游人,显得一片箫索!

 沿湖北面,有一带青砖筑成的院墙,中央一座高大的骑门楼,横扁上四个斗大金字“明湖镖局”耀眼生辉,老远便可以清晰的看到。

 砖墙虽然甚高,但仍可以遥遥望见院内鳞次栉比的厅房屋宇,仅从这外表来看,这所镖局已够得上“规模宏大”四字了。

 骑门楼下,这时正有两名劲装大汉,来回逡巡著,有时向湖边的大路上东瞧西望。

 天快黑了,雪花飘得更紧。

 两名大汉又向湖岸张望了一番,其中一个竟目言目语的咕哝道:“唉!天已晚啦,雪下得更大,看样子是不会来的了!”

 另一个腮沉思的大汉,也往外瞧了一回,问道:“李二,你在咕哝甚么?”

 那叫做李二的大汉,看了腮于思的同伴一眼,答道:“我是说咱们大局主,恐怕是不会来的啦!”

 “不会的。”面于思之人,神色自信的道:“二局主说过,大局主今晚必定能赶到,不相信你等会看吧!”

 李二踟蹰了一阵子,两手不住的著,若有所思的唉叹一声,接道:“咱们明湖镖局,自从老局主创业以来,生意一向兴隆,但不知大局主为何放著不干,却要隐迹返家?俺是外人,自不便多问局主家务之事,可是…”

 李二略一停顿,复又说道:“可是徐林兄,你和我不同啦!既是局主同宗,一向又颇得大局主的信赖,想必知道这里边的原因吧?”

 “这个…”徐林一手摸著下颚上的胡髭,沉半晌,终于答道:“二位局主一向手足情深,只是在老夫人去世那年上,二局主不知听了老夫人临终前说了些甚么,从此个性变得古怪起来,对于大局主的兄弟之情,也似渐淡漠,且已届中年之人,始终不言婚娶,大局主与夫人曾再三苦劝,都归无用。”

 “然而在大局主同夫人回家后,仅隔一年的光景,二局主忽然改变主意。你想,明天就是二局主的大喜之,大局主早已得到消息,怎的能不赶来呢?”

 徐林说完这篇话后,李二神秘的一笑,道:“以我的观察,可不像你所说的这么简单,这里边的文章…呼!恐怕是与大局主夫人——绿丸仙子公孙静如有——”

 “有甚么?”徐林突然打断李二的话头,道:“李二,你可不要随便糊说,当心吃不了叫你兜著走!”

 李二正相讥,忽然一声马嘶传来,他伸了伸舌头,随和徐林进忙向外面张望。

 只见一匹“乌云盖雪”似弦之失,流星般驰至大门下!

 徐、李两人一见,抢前一步,疾忙向马上人行礼,道:“大局主一路辛苦啦!我等奉命恭候多时了——”

 健马上翻身跳下一位中年书生,拍拍身上的积雪,边说道:“天气不好,道路难行,有劳两位久等啦!”说著,往大门里瞧了一眼,又道:“二局主可在吗?”

 徐林忙应道:“二局主正在大厅上等候——”

 被称为大局主的中年书生“唔”了一声,将健马递给李二牵去,便迈步往大门里来。

 徐林紧紧跟在后面,一步一趋的问道:“大局主夫人回家后,转眼一年多啦不知夫人一向可好?怎的没一同来呢?”

 “天气太冷,夫人身边带看孩子,不便同行…”大局主微一停顿,随又问道:“二局主的喜事,一切可都准备妥当吗?”

 “一切都已妥当,只等大局主来主持啦!”

 二人说话间,不觉来至大厅门前,只见门内人影一闪,一个同样书生装束的中年书生,晃眼跨下石阶,对大局主施礼道:“哥哥到来,小弟未曾远,望祈恕罪!”

 大局主还礼道:“章弟喜,倒是愚儿来迟,还望吾弟莫怪才是!”兄弟两人略事寒喧,便向大厅走来。

 这时局里有名的一些镖头,以及身份较高的人物,知道大局主到来的消息,都纷纷跑来大厅与大局主见礼,然后退去。

 大局主这才有暇对乃弟道:“章弟,年来可辛苦你啦!这次你能依愚兄之言,不再固执,结成这门亲事,愚兄已了却一大心愿!”

 二局主唯唯答道:“承蒙哥哥厚爱,年来幸未辱命,至于这门亲事吗…”他说至此,只是微笑,未再继续下去。

 天已大黑,厅房里只有徐林陪著局主兄弟,三人在叙说些别后局务,以及家常锁事,显得甚为冷清。

 大局主呷了一口茶,忽然若有所思的道:“章弟,明天就是你大喜之,怎的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?”

 二局主笑道:“哥哥未到,小弟怎敢铺张,不过小弟料想哥哥今天迟早必来,所以叫他们一切准备停当,听命行事。”

 二局主说罢,也未待大局主答言,随将双手连拍三响,刹时,厅里厅外,红灯高照,筝笆齐鸣,鼓乐喧天。

 烛影摇红,管弦震耳中。人影晃动,往来如梭,本是静悄悄的一座镖局,此刻,忽然一片闹嚷。东西厢房,门窗大开,筵摆数十席,猜举行令之声,不绝于耳。

 大局主见如此光景,不哈哈笑道:“原来如此!章弟治事之才!实较愚兄高出百倍!”

 二局主微笑道:“哥哥过奖,小弟怎敢承当,我们快到后厅去吧,那边还有许多道上朋友,正在等著哥哥驾到哩!”

 大局主送忙起身道:“章弟,怎不早说,如此,岂不冷落了客人!”

 二局主只是微微一笑,并未作答。于是兄弟两人,并屑向后厅走来。

 这时后厅上早已筵席摆开,除了十几个局中有地位的自己人外,便是远近而来的各路豪杰,不下百余人之多,真可说是“高朋坐”了!

 厅上宾客,一见两位主人一同出现,随纷纷起立序礼,大局主迭忙抱拳期声道:“舍弟婚事,有劳诸位高朋远道而来,甚感荣幸之至!倒是忝为主人的小弟到迟,令诸位久候,于心不安,小弟在此当面谢罪!”

 话毕,随同二局主招呼客人入席,大家推杯换盏,畅饮起来。

 酒过三巡,忽然一人举杯起立,缓声说道:“大局主今迟到,谅系路途难行之故,好在大家都是道上朋友,必不见怪,老夫提议,就此罚他三杯,聊示薄惩,不知各位可赞成否?”

 说话之人,虽然声音甚为缓和低微,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晰无比,显然此人内力非同小可。

 在坐之人,无不循声望去。只见此人,身著一袭青抱,约五十上下年纪,生得浓眉巨目,鼻直口方,两眼神光慑人,有一种不怒而感的气概,各人认出,原来正是遐迩闻名的东平一尊——苏则徐大侠。

 于是一阵掌声如雷,全厅宾客齐声叫“好”

 大局主随著这阵掌声,同二局主缓缓站起,举杯颔首,笑道:“苏大侠所言,小弟焉敢不从,今既蒙诸位高明见谅,除接受罚酒之外,并同舍弟仅以薄酒三杯,回敬诸位,聊表歉意,并深致光临谢忱。”

 说罢,竟连饮六杯。

 一彷的二局主,自也同饮六杯。两人均面色不改,从容自若。

 东平一尊苏则徐哈哈笑道:“二位局主,不但武功出众,酒量亦甚过人,连饮六杯,依然面白如玉,确是不愧为“玉面及杰”之称。”

 大局主笑谢道:“苏大侠过奖了,在下兄弟乃萤火之光,忝列武林,今后还望大侠以及诸位高朋多多指教才是。”

 大局主话毕,因见东平一尊未再发言,随连连招呼客人叙酒。

 此刻,已二更过,门外飞雪虽停,但遍地铺白,俨如银色世界。周里灯火通明,雪烛辉映,直如白昼,丝竹管弦,乐声震耳,好不热闹!

 说起“明湖镖局”来,不但是北七省中一座“顶”字号的镖局,即在大江以南,也是到处叫得呐亮。白道上人物目不必说,而黑道豪杰,闻之亦得退让三分。

 一所镖局,要有好的成就,网罗人才能手,固然重要,而主持人在江湖上的威望,更是左右镖局成败的主要关键。“明湖镖局”之兴隆,其原因就是二者俱备,且后者成份尤多。

 原来“明湖镖局”的创始人,名叫徐东海,也就是现在两位局主的父亲,乃是一位卓誉武林的江湖大侠,生就一付侠肝义胆,扶难救危,虽赴汤蹈火,常所不辞。他非但武功超绝,更是一位倜傥风的儒生,故在武林中摔得了“铁胆书生”的雅号。

 铁胆书生徐东海,虽然在其老年创设了这座“明湖镖局”但其生澹泊名利,依然飘泊江湖,俄蒙遍及。好在他这两个儿子聪明干练,能以主持局务。

 他这两个儿子,长名世宪,次名世章,也是生得如玉树临风,一表人材。在年龄上两人仅相差一岁,而在外貌上看,却是一模一样,即使双胞兄弟,亦难令人置信竟能如此酷肖。因此外人对两兄弟,实在无法分别得出。

 这兄弟两人,凭著父亲的名望,以及本身的艺业,在江湖上竟也扬名立万,而有“王面双杰”之称。

 数年前铁胆书生徐东海远赴庭,一去不返,从此杳如黄鹤。世宪世章兄弟两人,为寻访乃父下落,曾遍及大江南北,五岳三山,鸥泊江湖年余,音耗未获,但是兄弟俩却带回了个美绝伦,绰号“绿丸仙子”的公孙静如姑娘,不久便和老大世宪结为夫妇。

 铁胆书生既然杳无音讯,在他们兄弟二人心中,自是认为凶多吉少,于是局务从此便也正式落于世宪世章兄弟肩上。

 所谓“雁过留声,人死留名”徐东海虽然被人们认为业已作古,但其英名,依然为武林中人极所尊重,因而对“明湖镖局”自也另眼相看。况且徐东海之失踪,并无任何证绕,确定其已死,迄今仍是一个无法揭破之谜哩!

 世宪世章兄弟之间,目来手足之情弥笃,只是世宪情恬淡,世章则雄心。因此,世宪在一年前携返回原籍,退隐林间世章独揽局务,依然干得有声有

 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提,却说——

 “明湖镖局”因二局主徐肚章的婚事,今晚在大厅上所宴高朋,自也全都是些武林闻人,直似英雄大聚会。

 时届三更,东西两厢房的人,已是醉得东倒西歪,横七竖八,可是大厅里这些武林豪士们,兀目酒意正浓,豁拳行令之声,震耳聋。

 英雄聚会,自是别有生

 有人在拳上败了,仍不甘心,却提议要在手脚上比真章,好在这所厅房甚为宽大,下来个三五场拼斗者,倒并不妨碍。

 于是在一声附和下,竟有一二十人纷纷离席,就要比起拳掌来了。

 正在此时,二局主徐世章忽然起立,摇摇倒,对大局主徐世宪喻喃道:“小弟醉了,难以再饮,请哥哥在此招待客人吧!”

 徐世宪见乃弟确有几分酒意,随道:“章弟,你近定很疲劳,这里目有愚兄照顾,你只管放心,先去休息吧!”随命一个局人,将世章扶去内房。

 徐世宪见乃弟去后,心下略一犹疑,方对一二十位离席将要比工夫的客人说话,忽听院内一阵飒飒风声,吹卷起地上积雪,漫天飞。随著这阵狂风过后,一声嗓躁长笑,来目空中。

 笑声如夜乌悲啻,森,凄怖,刺耳已极,令人听来,发悚然!

 笑声戛然中断,徐世宪纵目望去,只见厅门阶前,忽然出现一个青衣怪人。

 这青衣怪人,面色金黄,两目神光如电,两手下垂,两只宽大而长的抱袖,几手拖到地上,一动也不动的好似一具幽灵僵尸。

 全厅之人,都被这金面青衣怪人的出现,得怔怔的不知所措。

 徐世宪趋前一步,对金面怪人,宏声道:“阁下是那路朋友?有何贵干?不妨明以见告,何必装神作鬼,故玄虚!

 金脸怪人听罢,又是一阵桀桀狂笑,然后声如破锣的道:“徐世宪你死在面前,还敢饶舌!

 吾乃追魂使者,今奉主人之命,前来索取你等狗命,识时务的赶快目绝,免得本使者亲自动手。”

 金脸怪人,此言一出,所有在场之人,无不怒甚。于是暗中连劲,准备出手。

 然而他们这一暗中运功,怪事突然发生了——

 全厅一百多人,无不目瞪口呆,如木雕泥塑,楞在当场!

 徐世宪头大汗,目光中充了恐怖与怨恨,直看看金脸怪人,浑身颤抖,一语不发。

 原来在他们运功之时,才发觉目已功力业已全失,竟然手无缚之力,而且两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然而每个人的神智,仍然是清醒的。

 金脸怪人,见此情景,忽又得意的一声家笑,道:“怎么样,你们还想反抗吗?嘿嘿!老实告诉你们“你们的武功业已全失,乖乖的听命本使者,嚼舌自戕,尚可保个全尸,否则,哼哼!只有自取其辱,还落个死后身首异处。”

 金脸怪人说看,低垂的一只右臂,忽然缓缓抬起,长袖下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,复又接道:“本使者也深知你们心犹未甘,但不妨任何一个出来试试看?”

 金面怪人说罢,果见一个魁梧的中年大汉,愤怒得两目几突出,咬牙切齿,嘴角挂著两丝血渍,向厅门而动,但行了不到三四步,忽的惨嚎一声,仆地不起。

 金面怪人得意的哈哈狞笑道:“本使者之言,不假吧!”

 全厅一片默然,充了死亡的恐怖与沉寂,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泛现著一种绝望,怨恨的神色。

 忽然徐世宪面部搐了一阵,艰涩的道:“今在坐诸位,都是小弟至朋好友,无辜受累,使小弟死不安心——”

 说著,两只呆滞的目光,望了望全厅客人,又对金面怪人道:“在下自信生平所为,无何有愧于心,阁下能否将真实姓名见告,并将与在下结怨经过,当众说出,只要在不理亏于人,自当任凭阁下处置,尚请勿累及在下朋友,不知阁下以为然否?”

 徐世宪一见情势发展至此,深知事态严重,一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,使他说出这篇合情合理而也近乎哀恳的话来。

 全厅客人,本已悲愤填膺,一听徐世宪之言,不声泪俱下,随不约而同的齐声叫道:“徐大局主,何出此言!吾辈中人,岂是贪生怕死之徒,今既被这黑心小子所暗算,也只有认命啦!”

 随著这阵慷慨昂的言辞,骤然一阵骤动,厅内百多位好汉,跌跌撞撞的齐向门前站立的金面怪人冲去。

 这情形看在金面怪人的眼里,竟然视若无睹。他似乎早已料想到这些人根本就走不出厅门。

 因此,他原地站立,一动也不动的两眼直盯看徐世宪。

 果然,厅里凡是往外冲撞的人,没有一个能够冲出厅门,便即瘫痪倒地不起了。

 有些根本未存此念的人,一见这情形,目知生机无望,随即把心一样,舌咬断,出一口

 鲜血,咕当,咕当的一连倒下了数十人!那些瘫痪在地的人,这时也大都嚼舌自戕。地面上鲜血滴的殷然成

 金面怪人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,颇为自得,只听他鼻孔中哼哼了两声,到大局主道:“徐世宪,你要本使者说出与你所结怨仇吗?不难,待你到曹地府!见了徐东海那老鬼,一问便知!”

 徐世宪一听全面怪人,竟然提到了他父亲,不更为之愕然!

 他深悉父亲生豪侠,一生为人光明磊落,素为武林敬仰,即使在江湖上行依仗义,难免与人发生过节,但也绝不会与人结下深仇世恨,竟使仇家用出如此灭绝残忍之手段!

 以徐世宪的江湖经验,不难明白今晚宴会上的酒菜里,一定被人做下了手脚,不然何至如此?然而这暗下手脚之人,又是谁呢?

 这些问题,在他脑海中萦绕著,但是他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 突然,咕咚一声,那东平一尊,宝塔般的身躯,竟也倒下了。一代大侠,死得竟是如此的不值!

 徐世宪知道今之局,绝无一人幸免。中怒火如焚,目眺尽裂,如玉的面庞上,鲜血殷然。

 他已无法忍受一个个至朋好友,不明不白的死去之惨状,骤然下了个决心,长长的一声叹息,随即声泪俱下,大呼道:“朋友们,等我一步,徐世宪来也!”

 突然在他泪眼馍糊中,人影一闪,只觉浑身一麻,便昏了过去…

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徐世宪在昏沉中似感被人踢了一脚,随即悠悠醒来。想起适才的一幕,他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恶梦!

 然而当他试看由地上缓缓爬起,张目看时,厅内的景象,使他已然明白,自己并非做梦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场血淋淋的悲惨事寔!

 这时他觉得周身软弱无力,但仍可勉强走动。

 于是他挨次把全厅里所有的尸体,全部检视一遍,证明都是咬舌目绝,竟无一人生存,一百多人中,要说惟一幸免的,那就只有他自已了!

 他猜不出为什么目已此时还能活著?金面怪人为什么竟然放过了他?这些问题,使他意想愈陷于扑朔离…

 徐世宪咬紧牙齿,拖著两只软绵绵的腿,踱出厅去。所有房舍,都被他慢慢的巡视了一遍,到处所发现的全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的尸体。

 最后,他终又走回尸横遍地的大厅,已是力不能支,他所受的刺,在精神上已无法负荷。

 被一片森、凄怖、死亡笼罩著的“明湖镖局”中,他是一个惟一的生存者。劫后余生,应该庆幸,可是他的心已破碎了,虽然未死,却比死更难忍受啊!目睹“明湖镖局”数十年的基业,三百多局人,一百余位武林至友,还有四十多个鼓乐手,在一夜之间,完全毁灭,任谁也必心痛碎!

 徐世宪本是情中人,在这种情况之下,他能够独目活下去吗?即使苟延余生,功力全失,这血海冤仇,如何得报?

 一个悲惨的念头,在他的脑海中倏然一现,瞬间,他作了一个最后的决定。只见他咬破了右手食指,以滴滴鲜血,在抱襟上写下了一大片血书,然后他奋起仅存的一丝生力,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后,低弱的哺喃自语道:“我竟是赶到一场死的宴会啊!静如,再见了!”

 “哇”的一声,一大口鲜血出,一条身子便斜斜门倒下!

 天亮了,一轮红由东方冉冉升起,照耀得铺了皑皑白雪的大地,格外的明亮。

 济南府里的人们,随著天气的晴朗,又纷纷的动起来了,在这世界上似乎根本并未发生什么。

 大明湖静静的躺著,湖畔“明湖镖局”里的灯烛,依然熊熊的燃烧看。…

 在重山中一座巍峨的庄院。

 这是进了那条幽深的山谷之后,才能发现的一所庄院。

 庄院建筑得别出心栽,竟然坐落于绝谷尽头,创壁上一块突出的山石。

 这块巨大的突出山石,方圆竟有四五亩地面,就在那千仞削壁的半,遮掩著深谷的末端。

 突石之下,常年累月汹涌著一股湍急的泉水,直潟谷底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。

 然而这瀑布恰被突石的阴影罩住,由外面无法看见,只能听到隆隆如雷的水声。

 由此瀑布的冲,在谷底形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黑潭。

 这座黑潭的大小,恰如上面覆益的突石一般,竟然丝毫不差。

 更怪的是:虽然瀑布经年累月的奔,可是黑潭之水,既不增加,也不减少,而且更找不到一处足以排水的出口,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!

 远远看去,那半空的突石,恍如一片乌云,近视之其厚度也不过是仅有两三丈许。只有一面连于创壁上,三面悬空,却能耸然而不堕。宇宙造物之神奇,令人歉为观止!

 这座突石上的庄院,远望之宛如空中楼阁,睹状之下,使人不联想到“海市蜃楼”的奇景。

 大雪过后,庄院已被幪上了一层银幕,更衬托得神秘,壮观!

 在这空中庄院的一间暖房里,这时正有一位风华经代的少妇,怀抱著一个尚未弥月的婴儿,忧心忡忡的来回踱著。

 这妇人虽然云鬓散,峨眉紧蹙,依然是美绝伦。一双秋水似的明眸,不时的望望怀中已睡婴儿的那张俊秀的小脸,复又看看窗外的蓝天,有时会不期然的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。

 几天以来,她总是心情忐忑,不思饮食。原因是目从她的外子离家后,有一天的午夜中,她曾被一个不祥的恶梦惊醒。

 这恶梦带给她一种不祥的预兆,使她意识到将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,尤其是外子离家,迄今未归。…

 想到她的外子,于是一幕幕的往事,泛现脑际。…

 那是数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,也是她出师行道江湖的第三年上,在黄山纪峰,被四个黑道高手围困,肩头中了敌人暗器,娇躯摇摇倒,眼看就要束手待毙!在此危机一瞬间,忽然出现了两个救星,力将四名强徒格毙,把她从死亡的边缘上抢救下山——为了救她之人,这两人其中之一,也被敌人击中一掌,受到严重内伤,如非灵药救治,亦将命丧九泉!

 原来救她性命的两人,竟是年纪相若,面貌,身材无一不酷肖的一及兄弟。受伤的是老二,抱她下山的是老大。因此,她和老大算是有过肌肤之亲。

 一个青春妙龄女郎,一旦同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触,无形中对这男人便会倍感亲切,另眼相看。何况这男子又是她的救命恩人,而且他又是长得一表人材呢!

 因此,在这两个救命恩人中,她私心底下属意了老大。虽然她对老二同样的敬爱,可是这种敬爱乃是基于一种感激的心理,却并没有儿女私情。

 必然而在老二的心中,却并非如此。他心偏狭,自私而蛰,对她存有一种强烈的占有。这种心理在他的言行间,时常有所表现,是以造成她无限的痛苦与不安!

 一女自是难嫁二夫。不久之后,她终于和早已属意的老大结成连理,从此夫唱妇随,鱼水承

 在老二那方面,却是由惯郁不乐,虽已到了相当年龄,但终不言娶。如此一来,使她心中愈觉不安,对老二有一种照法报酬的歉意!这种心理上的痛苦,相处时间仓久,愈益增加。在别无良策可循的情况之下,她不得不对外子婉言劝告,离开小叔。于是夫两人,乃于一年前回到故乡,隐居在这所名叫“飞云堡”的庄院中。

 夫二人,摆了江湖风险,优游山间林下,倒也其乐融融,然忧无虑,犹如一双神仙伴侣——就在这月内,她怀中婴儿,呱呱堕地,夫对此惟一骨血,自是爱之弥笃。

 在此婴孩堕地旬中,忽然接到远在济南府的小叔婚姻喜讯,因此,她外子才冒寒风严雪,远远赶去。

 如今屈指算来,应是丈夫返家之了,然而却未见枕边人影,不知伊人缘何迟迟不归?

 她想着…想着…忽然那场恶梦中的情况——丈夫面血迹,叮嘱她好生照顾孩子…又重现脑际,不心惊跳起来!

 惊悸间,怀中婴儿忽然醒来,哇哇啼哭不止,更使她心情烦已极。

 突然,暖房门廉启处,红影一闪,走进了个身著大红缎袄的丫发,轻启樱,道:“启禀夫人,婢女到前院问过秦总管,他说堡主今天可能就回来了,请夫人放心。如果堡主今天再不回来,明一早,便派人前去探听。”

 妇人黛眉微展,看了一眼面前的丫鬟!道:“娟,你把孩子替我抱抱,我烦死了!堡主至今未回,我总是放心不下。”

 娟接过婴儿,笑着又道:“夫人何必这么担心,我们堡主的本领那样大,还怕路上不好走吗?”

 “你小小年纪,懂得甚么?”

 “婢女虽然不懂事,但婢女相信堡主绝独会平安归来,但请夫人放心吧!”

 “但愿如此。”

 二人正说话间,门外又走进了个身穿绿衣的侍女,手中拏著一柄短剑,又手奉上,说道:“小婢已把堡主宝剑取来,请夫人过目。”

 夫人接过宝剑,微一凝视,唰的一声撤出,寒光闪闪,耀眼夺目,的是一把上好兵刃!

 “走!兰,我和你练剑去。”夫人说著,提剑往外走来。

 兰随后跟著,两人来到院中。娟抱著孩子,站在门里观看。

 只见她微一提气,目定神凝架式列开。宝剑一挥,宛若龙蛇飞舞。演至妙处,但见一片森森寒光,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。

 这是她当年成名江湖时的一套妙剑法,的是威力非凡!真把两名丫发看得鼓掌叫好不绝。

 她把一套剑法演毕,停身仗剑,来至兰跟前道:“好久未曾用剑,练来甚觉生疏不少。兰,现在你把我教你的那套“云龙剑法”练一遍我瞧瞧如何?”

 兰接过宝剑,略一沉,娇笑道:“小婢愚蠢,这套剑法学了一年多,还是不够熟练,请夫人不要见笑。”

 “你快练吧,不对的地方,我自会指教你,世间那有师父笑徒弟之理呢!”

 兰使命,不再答言,便演练起来。

 只见娇躯闪动,绿影婆娑,剑光森森。刹时,气成,卷起片片积雪,院飞舞,剑势凌厉之至!

 这套“云龙剑法”以威猛见著,因为兰体态娇建,适于使用,故而夫人不惜耗费心神,传授与她。

 其实兰的这套剑术,虽未达妒火纯青之境,但已有了八九成的功候。

 夫人对这一手调教出来的贴身伴女,有此功候,心中目是甚觉宽慰。因此在兰练完之后,郑重的对她说道:“你这鬼丫头,我倒看不出竟会藏起拙来。这套剑法,你已尽得诀窍,以后只要肯用心练习,增加火候就可以啦!”

 兰听罢,乐得眉飞舞,把宝剑递给夫人,喜笑颜开的道:“婢女在夫人面前,岂敢藏拙,只是婢子较夫人所会的本领简直是太渺小了,还请夫人能再教婢子几种功夫才是哩!”

 “这个我自然会教你的,只要你肯听话,用心学习就行。”夫人顿了一顿,接著又适:“兰,你回下去看看,有什么吃的,给我拿些来,我觉得有些饿啦!”

 兰应了一声,转身往厨房跑去,夫人自也提剑走回房中,她的心情似乎已经舒展了不少。

 正当中。

 飞云堡千仞绝壁的另一面。

 此刻,正有一匹健马,沿看蜿蜒曲折的山径前行。

 这匹健马,浑身墨黑,四蹄生白,不要说是一头有名的“乌云盖雪”良驹。

 只见它四蹄得得,转弯抹角,健步如飞,到这曲折的山径,似是极为熟悉。

 马上坐看一位中年华服书生,浓眉朗目,面孔白莒,体形修伟,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这华服俊美男子,骑在健马上,两目神光湛湛,边走边观赏路遑雪景,并不时的出一种神秘的微笑。

 从他那微笑上,可以窥知此人正为某种事情而得意。

 马行得得,不一会到在一块陡立如削的巨石之前,忽而停步不进,长颈一昂,一阵嘶鸣,山谷响应,历久不绝。

 马上人翻鞍落地,走进巨石,在一处极不易察觉的所在,用手一按,刹时一阵唯唯声响过后,巨石当中,竟然裂开一个大门。

 中年书生牵马人去,石门复合如初,丝毫不痕迹。

 穿过这块巨石凿成的邃,便是一座两岸陡创,深不可测的山涧,水湍急,奔腾澎湃,声势骇人!

 涧阔约有廿丈,对岸又是一座耸立的山壁。一条铁索飞桥,连互于两岸。

 中年书生牵著健马,毫不犹豫的由摇曳的铁索飞桥之上,从容而过,望之令人胆寒!

 在对面的山壁上,他以同样的方法,按动了一个机忸,又是一片石门呼噜而开。

 只见一道山面出现,两边松油火把!照耀得如同白昼。

 中年书生走进后,石门复闭。约盏茶时间,通过了这所较长的暗道,来至一座庄院门前停下,凝目看了闭的大门一眼,口中喃喃道:“飞云堡啊!五年了,依然如昔,这次我可要永远做你的主人啦!”

 有顷,他把乌云盖雪拴在一个石桩上,方举步往前扣门,突闻哗啦一声,大门开处,走出两名灰次庄丁,一见来人,送忙向前施礼道:“哦!原来是堡主回来啦!适才暗道消息通知,有人进入本堡,秦总管判断是堡主驾返,先命在下兄弟开门看看,总管随后节来接堡主。”

 两个灰衣庄丁中一个年纪较长的说完这篇语后,这位被称为堡主的中年书生,还未来得及说话,只见大门内闪出了一位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头,生得重眉理目,神光湛湛,对中年书生凝视了一眼,略作迟疑的拱手施礼道:“二…二局…不,堡主回来啦!”

 中年书生被这老头扫视了一眼,心中微感凛骇!但他乃是一位城府深沉之人,表面上依然极为从容,随道:“怎么啦!我离开了这几天,竟连总管也把我认错了。哈哈!其实这也难怪,谁叫我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呢!”

 这位老头子,便是飞云堡的总管,神算子秦大川,也是一位成名江湖的人物,精细机智,武功十分了得。今听堡主如此一说,随即笑道:“也许我真的老了,两眼昏花,一时竟将堡主认做——”

 他说至此,略一停顿,接道:“堡主一路辛苦,请即人庄休息吧,夫人悉念堡主未返,正命我派人外出探听哩!”

 堡主笑道:“我又不是三岁儿童,出了次门,何必如此大惊小怪!”说罢,首先住堡内走去。

 神算子秦大川跟在后面,两眼直盯著堡主的背影,似是要看穿他的心肺一般。

 约莫三更时分,飞云堡后院的一问暖房里,忽然一声娇叱,随看一阵婴儿的呱呱啻哭,纵出了两条人影,一前一后,往前院奔来。

 在前的人影,似是个女子,手提一柄短剑,怀中抱著个正在哭嚎的幼儿,如飞的身法,一望而知是一个具有上乘轻功的女人。可是后面紧迫的那个身材修伟的男人,似乎轻功也并不在那女子之下。

 绕过一座厅房的转角,那女人眼看就要被后面之人追上,暗影中突然一记劈空掌力,挟著锐利啸声,刺斜里撞向这紧追不舍的男人。

 由于变生仓卒,那男人在不意中,一个修伟的身躯,竟被撞得倒飞起三丈多高。然而这人的武功的是了得;只见他半空里的形身,一伸一缩,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,怒暍一声道:“秦大川你凭什么竟敢管起我们的家务事来?先吃我一掌,尝尝味道吧!”

 这人盛怒之下,一掌劈出,劲力加卷山倒海,直向暗影中学去,威势骇人!

 他劈出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之后,对暗影中秦大川的死活,根本并不在意,随急急前去追那怀抱幼儿的女人。

 由于秦大川暗中出手拦阻,才使那女人得以身,晃眼工夫,已纵出堡外,进入那座唯一通达外界的山。原来这座山,里面暗道分歧。此时那女子已走进一条秘密的合径,由于她的轻功造诣已臻上乘,利时便由此岔径的尽头,登上一座山峰。

 她略一凝神提气,正拟奔下山举去,突然身后一声狞突,一个修伟的身影,出现在距离约三丈远处。

 这如鬼魅般的人影之出现,使她骇然一凛!纤手一扬,三颗绿色弹丸,挟著衬联动风,分作品字形,向那人影面击去。

 那三丈之外的人影,一见暗器袭至,迭忙呼呼劈出两掌,便生生把三粒绿丸击落。

 接著又是一声狞笑道:“静如,你这绿丸暗器,虽然厉害,嘿嘿!对我却是发生不了作用。

 不信你有多少,尽管施为出来,然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吧!”

 那女子一听这话,明眸中滚动著泪珠,状似悲愤至极,惨然一笑,银牙咬得格格作向,骂道:“对你这灭绝伦常,毫无廉的衣冠禽兽,还有什么好商量的。”骂罢,手中短剑一抖,寒光森森,一招三式,向那人影迅疾攻至。

 这女子虽然剑法凌厉非凡,无如对方功力超绝,仅凭一双掌,竟然封闭得毫无可乘之隙。

 眨眼间,二人拚斗了五十余招。这女子因为怀中抱著个兀自啼哭的婴儿,出手动作上难免有所顾忌,是以渐渐守多攻少。相反的对方的掌法却是愈战愈勇,迫得她步步后退,娇吁吁,香汗淋漓!

 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,对方仅是以游斗方式,来消耗她的真力,否则,她早已被震伤掌下了。

 这时峰上又来了两另两女,手中各执兵器,圈拢而至。那男人对此突然出现之人,似乎有所顾忌,随即加重了手法,步步紧迫,并边斗边说道:“静如,你听我解释么,我并未杀他呀!这完全是为了我真心爱你之故,才出此下策。你这样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,即使他们都来参加,你想就能胜过我吗?”

 任管他怎样说,那女子竟系毫不为所动。虽然她也明白,无法打胜对方,可是她已骤然间下了个两败俱伤的决心。于是一声不晌,银牙紧咬,杏目圆睁,使出了她当年仗以成名江湖的一奏“九环”剑法,拚著身受对方掌伤,也毫不闪避的招招递出。

 这男的被她这种拚命的招数,一轮疾攻,似已触动了中怒火。于是杀机倏现,怒暍一声“人拿命来吧!”

 只见他右掌“天王托塔”送出一股刚猛劲风,将对方劈来剑势,往空撞出。左掌“力劈华山”拦削出。力道之大,动作之迅,的确骇人!

 这一招如果那女子不撤剑疾闪,必然被他左掌击伤。倘若她见机自保,而他早已计算妥当的下一招“怒涛缚龙”的大擒拿手法施出,必使对方束手就擒以遂其念。

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,往往是出乎人们的逆料之外,正所谓: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”!谁知那女子的宝剑,被他推出的掌力微一上扬之后,拚著挨受一掌之危,不退反进,腕力用尽,剑势依然下沉,直劈这男人面门。

 血花飞践中,一声狼叫似的痛呼,夹杂著一声女子的惨厉长笑,一条纤巧的人影,飞起丈多高,直向峰下深谷泻去!

 一个修伟的身躯,在峰顶上踉跄了两步,也一头撞向山底!

 山峰上两男两女,骤然合拢来,望着峰下深谷,长揖跪拜,哀哀嚎哭了一阵,蓦然,一个身著绿衣的妙龄女子,纵身跃向谷底…

 这一幕人间悲剧,在表面上看,至此已经终了,但实则不然…

 在山东半岛的东南端,有一座绵延起伏的高大山脉,远远看去,似一抹青云,横互天际。

 这座高山,便是劳山。

 劳山在山东境内,与东岳泰山齐名争胜。山中层峦叠翠,涧水澄彻,景物清幽,美不胜收。

 山林胜地,钟灵毓秀,本是方外高人修炼功之所,藏龙卧虎之处,此人所共知。

 此时,正当暮三月,百鸟争鸣的季节,但劳山的绝顶,依然是云深锁径,难睹“庐山真面”

 碧落岩是劳山的一处绝壁。所谓“上穷碧落下黄泉”顾名思义,可知此岩之高!

 这岩壁陡立光滑如削,草木不生,无可援手投足之处,不要说是凡夫俗子,就是内家高手,如无“蹈空蹑虚”之大乘轻功,要想登上此岩,亦是“难于上青天”!

 岩下为一深谷,怪石嶙峋,草木丛生,兽串鸟鸣,人迹罕至。

 然而,此刻却正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,在这深谷中追逐著一只白猿嬉戏。

 但见他们或纵上树梢,或跃落岩石,或在半空飘飞,兔起鹘落身形恁的轻巧灵敏!

 尤其这个幼童,亦是身著一袭白衫,和那雪白的猿儿追逐时,看来轻灵得就如两缕白烟,在这深谷中去。

 那白猿似乎是故意引逗幼童,总是不让他追上。好几次眼看就要被幼童捉住,可是在一瞬间,它的身影倏的一缩一伸,便电光石火般逸出数丈之远。

 幼童似乎被白猿逗得累了,额角上微微沁出了汗水。

 这人与猿的追逐嬉戏,似是意犹未尽,忽然绝壁上传来一声清啸,宛若龙,山谷响应!

 深谷中蓦然飞起两个白影,电般直向岩顶投去,瞬息不见。

 原来,碧落岩顶,竟是一片方圆约数十丈的平坦地面,右端则是座突出的山峰。山峰下面,矗立著一块三丈多高的青石。

 转过这块巨石,赫然现出一所古。因此,这块巨石便成了古的天然屏障,因其与山峰浑然一体,如非接近,尚不知此处乃别有天!

 门上方的石壁上,朗朗大书著“上清神”四字,苍劲有力。内家一看便知,此必是“金刚指”力,一气刻成。

 碧落岩上,此时出现了一位葛衣芒履,风飘飘的道长。

 这位道长须发如银,面如古月,双目神光焖然,太阳高高隆起,风骨超逸,一望而知,是一位性命兼修,功力非凡的高人。

 老道长手挽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,身后跟随著一只白猿,面春风,向著山峰下的巨石,徐徐走来。

 这个童子面如冠玉,星目剑眉,垂直的鼻梁,拱托著一张俊美无伦的小脸,一袭洁白衣衫,直如临风玉树,英,酒已极!

 但见他不时抑起那张令人怜爱的脸儿,看看挽著他的老人,边走边指手划脚,不知嘴里嘀咕些什么?

 然从那老人颇为得意的神色上看来,这孩子必然深获老人的呵获与心。

 一会工夫,他们转过巨石,没入上清神中。

 这位老人,便是上清神主,道号“上清真人”是六十年前威镇武林,被誉为“宇内四绝”的东道。

 所谓“字内四绝”便是东道!上清真人。西尼!天山神尼。南叟!南海老叟。北僧!灵空禅师。这道、尼、俗、僧、当年同时行侠江湖,名震寰字为武林中援尖儿的人物,黑白两道,谁不敬畏。

 因为他们四人,都各怀绝学,但谁也不肯收徒传艺,自立门派,只是独来独往,自行其事。

 是以被江湖上称之谓“字内四绝”

 “字内四绝”彼此之间,情弥笃,但在武学上则各擅所长,似乎谁也不肯倾心佩服于谁。

 是以相约,每隔三年的八月十五,在泰山顶的丈人峰上,印证武功一次。

 但不知何故,他们于六十年前的一次泰山聚会后“字内四绝”在江湖上再未出现,武林中一时议论纷纷,然都莫哀一是。终因无人追查,此事便也成了武林中一个揭不穿的大谜。

 就在“字内四绝”失踪的同时,中原出现了一位“九龙剑客”武功之高,剑术之神奇,竟使武林道上为之震骇!

 此人行事,介乎于正那之间,三年间黑白两道上的成各高手,丧身其剑下者,竟达一百余人之多,造成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!

 然而这“九龙剑客”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,仅似昙花一现,便也不知去向?虽然有不少高手,为剑底亡魂复仇,无奈苦寻不著,后来也就不了了之。

 由于“字内四绝”的失踪与“九龙剑客”的出现,事情发生在同时,所以一般人的推倒,这两件事情必有极大关系。然而这仅是一种推测而已,并无人能提出确实证样,令人置信不疑。尤其是“字内四绝”的泰山聚会,向来不邀请任何门派参加;即使有此好奇之士,希图一窥究竟,但是“字内四绝”乃何许人也!岂容他人偷视?

 “宇内四绝”的失踪,时至今已相隔一甲子,武林中除了几位硕果仅存的前辈英雄外,小一辈的人物仅从传说中,知道六十年前江湖上有过如此的四位奇人而已。

 尽管当今武林已将“宇内四绝”逐渐遗忘,但是他们是否确已“绝”了呢?摆在目前的四绝之首,却依然健在人间,而且也破例收了门徒。

 且说上清真人回到中,在一个石墩上坐下,凝视看站立身彷的童子良久之后,面带喜悦,徐徐启口,慈声道:“麟儿,你可知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?”

 那俊美童子听了,转脸对老人答道:“恩师,麟儿今年十四岁了。”

 老人轻轻的“嗯”了一声,若有所思的又道:“十年前的今天,为师由万山丛中,抱你来此,转眼间你已快要长成个大人了。”

 “这些年来,我将一身武功逐一传授与你,因你资质过人,禀赋特异,虽然年纪尚小,但我知道你的功力已颇具根基,尤其是轻功身法,由于你自小生长山中,加以跟随狒狒经锻炼,进步更是神速。

 “麟儿有此成就,为师自是非常安慰,不过…”

 老人忽而停顿不语,微喟一声,沉思半晌,声音低微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,喃喃自语道:“此子看来,眼神清澈,乃蕴蓄至高无穷的智慧象微,方面大耳,为人中之龙,天庭,鼻直口方,心术正直,骨格清奇,英华内蕴,实一武学良材。只是双眉上挑带煞,必杀孽甚重,幼失怙恃,落深山,身世必不平凡,如要使其行道江湖,犹须在其心上多加磨砺…”

 老人自语至此,复沉良久,倏然目光,似在心中已决定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,随毅然进:“麟儿,从明天起,我要开始教你‘上清奇门剑法’。这是一套最重要的剑术,但不知你可愿意学习吗?”

 麟儿一旁静听师父说话,正自心乐,忽见老人发问,随迭忙答道:“麟儿极愿学习。”

 老人面色肃穆,紧接著道:“这套剑法,内功基础不够,资质较差的人很难修习成功,但你在这两方面来说,均为上乘之选,当然不成问题,可是我在授你此剑法之前,须要你先与我发个誓言,看你能否做到?”

 小孩子总是好奇与学习心切,麟儿当下听了师父之言,自是无限快乐!

 只见他两只明眸,洋溢著兴奋、诚挚、奇冀的光彩,连忙对老人道:“麟儿就此给恩师老人家起个誓言吧——”随即双膝脆下,面对老人,磕了个响头,誓道:“恩师老人家在上,徒见玉麟学成师父独门创法,一定替师父行道江湖,格守训诲,当念上苍好生之憾,绝不妄事杀戮,倘有违背誓言,人神共诛!”

 上清真人迭忙将爱徒扶起,哈哈笑道:“好孩子,看不出小小年纪,能有有如此深明大义的心,想来必将成为一朵武林奇葩!为师尚未收过门徒,今儿业传得人,怎不使我高兴至极!”

 须知上清真人荟萃了各门各派的剑术之华,集数十年之穷研潜修,才参悟了这套“上清奇门剑法”

 此剑法虽则只有九招,而每招却分八式,共是八九七十二式,暗含九官八卦,且每式中又有许多变化,常因时,因地、因人而异,奥妙然穷。

 上清真人在当年行侠江湖,除“五行掌”外,仗此创法,独步武林,感镇字内,甚少遇上敌手。如今他既存心予徒见心上以磨砺,是以要他先起誓言,后传此剑术,一则考验其心,二则给他一个重大约束,以免其任妄杀,自为人之常情,亦可见老人用心之良苦!

 上清真人不但武功出神入化,其文事更是罗万有,博学广问。玉麟由四岁开始,即受其悉心培育,文事武功兼修。所以虽则小小年纪,却颇通情达理,明礼知义。

 这时一直蹲在上清真人身旁的白猿,见主人愉之状,也趁机伸过头来,在老人的怀中擦来擦去,吱吱呀呀的似是也要来讨取喜爱。老人拍拍白茸茸的猿头,对它和声道:“从明天起我要教麟儿剑法,在他自己已练习的时候,狒狒你要好好陪伴他呀!”

 白猿狒狒,乃是千年灵兽,善解人语,听了真人的吩咐,小脑袋连连点个不停。

 玉麟看看狒狒,似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,乃对老人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说过,徒儿轻功进步神速,可是我怎么老是追不上狒狒呢?”

 老人笑道:“狒狒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功候,慢说你追不上它,就是为师在轻功也无法同它比拟哩!”

 玉麟点头领会,狒狒却因得老人的夸赞,竟然乐得手舞足蹈起来,逗得师徒二人,一阵哈哈大笑!

 第二天——

 上清真人开始教授玉麟剑法,首先口授要诀,然后示之以动作,由简及繁,由缓而快,一招一式的细心教导。

 从此,玉麟除了老人规定的其他功课照常修习外,便是专心致志的练剑。

 玉麟每在碧落岩上练剑时,狒狒总是善尽职责的守护在一旁,有练到精彩处,它也会为他拍掌助兴。

 玉麟天资颖悟,再加上老人悉心指导,剑法进展成绩极佳,目是在意料中事。

 时光匆匆,又是一个暖花开的季节。

 一玉麟练剑返,刚刚转过巨石,蓦然一条白影由身边掠过,他本能的停步一怔,竟是狒狒闪在面前,拦住去路。

 但见它状甚焦急,同时扯著玉麟的衣角,往回就走,使玉麟一时如丈二和尚,模不著头脑!但他迅即转念一想:狒狒在今天他练剑之时,就一直没见到,这时回来,看那种模样,必有什么事情要他帮忙?

 玉麟身随念转,便跟狒狒行来。

 狒狒在前,玉麟随后,展开轻功,如飞也似的一阵狂跃,已越过数座山峰,进入一处狭谷。

 这时狒狒猛然停住,待玉麟赶上,便头前领路,沿狭谷前进。

 玉麟未曾到过此各,对此陌生之处,不免随时留神察看。

 只见这座狭谷,形势分外的险恶,两彷山峰,高入云,谷底因终年少见光,幽暗,毒虫猛兽遍地横行,使人顿生一种森恐怖之感!

 幽谷越走越狭,一见快要走到尽头,依然未发现任何情况,玉麟心中甚为疑闷!

 正在他略作犹豫的当儿,忽然狭谷中变得特别云暗起来。他仰脸看时,只见一团云也似的黑影,方圆约有两丈多大,由他头上急泻而下!

 饶是玉麟生长山野,胆子再大,对此突然不明白的情况,也不由大吃一惊!

 他本能的把手中长剑,往上一擦,使出一招“上清奇门剑法”中的“清风细雨”挥起一层森森剑幕,获住顶门。

 可是那团黑影,竟然出其意料之外,并未向他侵袭,仅是从他的头顶上风快的掠过,直扑狭谷末端而去。

 说时迟,那时快,狒狒和玉麟同时跃起,紧跟了上去。

 但见这团黑影所扑之处,原是一株立的大的枯树。

 黑影一扑之后,一个翻身,后又往上冲起,在半至中盘旋著…

 玉麟这时已看清楚,这团遮天盖的黑影,原来竟是一只庞大的巨鹰!

 他虽则于在山中长大,巨禽怪兽,所见不少,但儿何曾见过这般大的尤鹰?因此,他心下既感凛惧,又觉惊奇!

 玉麟虽是惊惧,然而那巨鹰既没有对他袭击的行动,自是胆子便也慢慢大起来。渐渐的他想到这巨鹰绝不会无缘然故向那枯树扑击,必定有个原因。

 于是他的视线,由仰望天至飞翔的巨鹰,迅即转移到那棵枯树上去。

 谁知他不看则已,一看那枯树时,直吓得他发悚然,身躯摇晃!

 原来在那大的枯树极板问,赫然探著一个怪物的硕大头颅,张看个血盆大口,火红色的长舌,疾伸又收,宛若一火带飞舞。两只湛湛发光的蓝色眼睛,怕不有茶碗般大!

 这怪物似条大蟒,看来它整个的身子必是装在树干里。

 玉麟被此景物惊呆了,竟不知如何是好?一看身边的狒狒它却目不暇顾的死盯著那巨蟒。

 蓦然,半空里盘旋的兀鹰,再度振翅掠下,两只铁钩似的巨爪,直向怪蟒的双睛抓去。

 怪蟒竟毫无畏惧之状,反而口烟雾,红信吐出有三四尺长,疾卷兀鹰长爪。

 兀鹰对此怪蟒长信,似乎颇有顾忌,眼看将被卷著,它把双爪突然缩回。蓦的一个“鸽子翻身”凌霄直上,两翅掠动的劲风,使谷内林木摇摆,落叶潇潇!

 这两个庞然大物,如此博斗了七八个回合,胜负不分。那兀鹰在一次奋力扑攻之后,一声震天长鸣,凌空进去。

 巨蟒虽在劲敌去后,依然两个光闪闪的眼睛,不停的向四处搜索…

 此刻,王麟正然一手握剑,一手捏紧拳头,紧张得如身临大敌,心坎中暗目付道:“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庞大怪物,任何一个如要对付自己的话,恐怕绝非是它们的敌手…”

 他想至此,颓丧得竟将手中长剑,于不知不觉间缓缓垂下!

 忽然狒狒从旁拉了他一下,这才把他由颓丧的沉思中惊醒过来。

 只见狒狒正拏著两块鹅卵小石,递送给他,然后比划了一翻。

 王麟会意狒狒要他以暗器手法,用石掷击怪蟒双睛,不为之一怔,他不明此举用意究竟何在?

 须知玉麟从师至今,几得上清真人全部绝学,而且上清真人不惜拚耗真力,很早就打通了他“任督二脉”并以内家至高无上的真元之气,冲破“生死玄关”泾洗“十二重楼”实不啻已骨换胎。

 然而玉麟曾未离开师父身边,自未和任何武林人物过手。因此,他徒具一身功力,竟目茫无所知。

 其实此时玉麟的武功造诣,虽不及江湖上第一的高手,但亦相差无几矣。然而上清真人既然苦心孤诣,要把他造成一位武林奇材,做其唯一的衣钵传人。基于“招损,谦受益”之古训定理,在时机未到之时,自不能告诉他功力已臻若何程度,而影响其虚心上进,自属为人师表之常情。

 玉麟对自己功力,既然茫无所知,如今狒狒要他搏击怪蟒,一则他不明狒狒用意何在?二则他实无把握,然而稍作犹疑。然而年轻人的一种好奇争胜心理,旋即驱除了他的怯惧,鼓动起潜在的勇气,精神为之一振,便跃跃试。

 就在他略一犹豫的当儿,突见那怪蟒已缩进枯树里去了。玉麟暗忖:它既不肯伸出头来,如何袭击它呢?

 他正在无可奈之际,忽见狒狒平地一个纵跃,便轻轻落在那枯树的一秃枝上,接著身形一旋,又跃到另一枝头。

 就在狒狒一旋一跃的刹那,忽的怪蟒又在那桠杈上探出头来,长信疾吐,几将狒狒卷去,使玉麟不捏了一把冷汗!王麟真气一提,就要出手,但他发现巨蟒此时因怒视狒狒,双睛正朝向天空。玉麟身在低处,如不平地跃起,出手便极难命中,但如纵起,身在半空游动,撒手掷石,必然减少许多劲力,万一一击不成,可不是闹著玩的!

 想要命中鹄鸽的,一击成功,必得设法使巨蟒面对自己这个方向,最为适宜不过。

 狒狒似已料到了这一点,只见它在树枝上又来了一个美妙的回旋,竟向玉麟站立之处偏落过来。

 玉麟略微往旁一闪,定睛看去,那怪蟒也随著狒狒身影转过头来,双目如炬,炯炯然下视!

 良机一瞬,玉麟暴喝一声,两块鹅卵石电光石火般,狭看锐利啸声,同时出!

 只听“噗嗤”一声,随著一阵呼噜大响…一阵狂飕,带著膻腥然比的气味,巨蟒由半空里迳向玉麟暴而来!

 此时玉麟要想闪避,已然不及!他把眼一闭,暗自叫道:“完啦!”只觉不由己的被一阵狂风带起…

 一个跟头,捧得他两眼直冒火星,惊魂甫定,翻身爬起,放眼一看,巨蟒已不知去向,狒狒却从三四丈外纵跃到跟前,不暗叫一声“好险”!

 玉麟正然推倒巨蟒是否已被击中时,突见狒狒迅疾的又跃上枯树。他毫不考虑“一鹤冲天”便也跟踪而去。

 玉麟上得树来,落在先前怪蟒探首的桠杈上俯视那黑的树孔,竟然深不见底!忽然一阵清风扑鼻,玉麟拟目审视,发现在他落脚之傍,生长著五棵通体墨黑,形似伞状的小草,约有三寸多高,竟按五行方位,列长在一起。这阵清香,即从此小草上散发出来。

 玉麟冰雪般聪明,灵机一动,随即想起师父在一年多前外出时,采回许多药物,其中也有这样的一株小草,后来把他调制成数粒丹九,盛在一个小羊脂玉瓶里,说是什么灵丹,有很多用途呢!

 想到这里,他决定把这五株小草一起带回,或许也能派上用场,总算没白跑,岂不是好!

 他正待俯身撷取,忽听狒狒“吱”的一声怪叫,心头一震,不期然的停下手来。抬头一看,只见原先进去的那只兀鹰,又出现上空。一个盘旋,直向他俯冲而来,两只箕张的钓爪,正对他的顶门抓到!

 这时玉麟停身之处,使他无法闪躲,随即把心一横,挥动手中宝剑,平创兀鹰伸出的巨爪。

 谁知这兀鹰狡滑之至,一见玉麟长剑削出,倏然双爪疾收,长颈一吐,改爪为厥。钢铁般的钩嘴,迳取玉麟“百会”大

 玉麟招未递,突见巨鹰改爪为啄,于是剑式一变,改削为刺。一招“遥指金阙”迳取巨鹰七寸要害。

 眼睁睁巨鹰将被刺中,但它刁钻之至。倏然长颈缩回,同时一个大翻身,便平拉起来十丈多高。它在半空中绕飞一个大圈,然后双翅一振,复又急泻而下。

 它这次攻来,既不伸爪,也没吐头用啄。但见它将近枯树时,身形一侧,一只铁冀迳向玉麟拦劈来。

 玉麟方举剑击,忽闻一声惨厉的长鸣,那兀鹰双翅连拍冲霄直上,瞬息消失于天际。

 玉麟被它两冀拍动的猛烈强风,震得摇摇晃晃,几乎掉进那黑的树孔里去!

 这突然的变化,使他为之一怔!稍一定神,再看原来停身秃枝上的狒狒,已不知何时失去踪影?

 王麟暗自叫苦,直觉的以为狒狒必是被那兀鹰攫去,自是有死无生的了!

 他乃至中人,不一阵心酸,泪眼馍糊中仿彿看见了带著身血污的狒狒尸体…过了好会功夫,一阵凉风,才把他的理智吹醒。忽然想起,此时他应该做些什么了!

 碧落岩上。

 影西斜中,停落著一只黑色巨鹰。

 巨鹰的身彷,站著一位须发如银,道骨仙风老人。

 老人的身后,有一只白猿在闭目养神。

 那黑色巨鹰,似曾受过重伤,身前的石地上有著一大片鲜血。它双目闭紧,精神萎顿不堪!

 一个白色的身影,闪电般至巨鹰身彷。毫光闪处,一柄长剑直刺巨鹰前!

 只见那白发老人,宽大袍袖轻轻一拂,一道绵绵劲力便将刺向巨鹰的剑锋开,随即哈哈笑追:“麟儿不要伤它,为师刚刚给它服下丹药。看来这也是一只异禽灵鸟,功候已自不浅,待它伤愈醒来,如能化敌为友,岂非一件美事!”

 这白衣幼年,正是由狭各归来的玉麟。他因“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”深知此巨鹰厉害,惟恐有伤师尊,故而一见之下,竟不晦思索,抡剑便刺。

 要知玉麟此时果真将巨鹰击毙,那么数年后,他因追索仇人,深入龙潭虎,几遭杀身之危,如非巨鹰及时奋力抢救,必将饮恨终生!这些自是后话,此刻暂且按下不提。

 回笔且说玉麟听得师父所言,也就停下剑来,迭忙向前施礼道:“恩师,你老人家不知道,这扁畜生,很是凶恶,徒儿几乎被它伤害——”

 说著,又凝目注视了一下老人身后的白猿,似是极感惊奇的又道:“还好!狒狒未被它伤害。徒儿今练剑回,因被狒狒拉着急急外出,未能禀告师父,即行离去,请师父老人家想罪。”

 老人笑道:“孩子不必多礼。我以前不准你远离,只因你年纪大小,怕被野兽所伤。如今你已年岁渐长,功力也有了底,在此山中到处走走,为师自亦放心了。”

 老人说到此,忽见狒狒调息已毕,纵至玉麟身彷,蹦蹦跳跳,状至亲匿,老人若有所感的又对玉麟道:“今天狒狒能把这巨鹰降服,它的功力大出我之意料!将来由其伴你出道江湖,必定大有所为。”

 王麟听师父提到狒狒,忽而想到它在枯树上失踪之后,自己还以为它必死无疑,因而伤感了半天,谁知它非但系未曾受伤,反而不知它用什么方法,竟能把这巨鹰降服?

 事情原来是如此的:当玉麟在枯树上,兀鹰二次扑来,展翅劈它的刹那,狒狒趁机从上巨鹰之背,两爪把它的咽喉累累一扼,锐利的指甲,即如入兀鹰类项中。

 兀鹰要害受制,所以惨叫一声,也顾不得再去攻击玉麟,便腾空飞起。

 兀鹰虽然腾上高空,但因要害受制,而狒狒又是骑在它的背上,如此巨爪长啄,都失去了用武之地。它奋力翻腾了不知多少次,始终无法将怫怫捧,最后伤重力拙,只好听命狒狒,降落于碧落岩上。

 这时惊动了中的上清真人,待他出察看时,只见那巨鹰咽喉上鲜血直,已经萎顿不支,而狒狒却仍然紧紧扣住不放。

 上清真人见此光景,慈心大动,迭命沸沸放开双爪,自则返身回,取出“万应灵丹”以及金创药来,为巨鹰疗治伤势。

 巨鹰被上清真人治疗后,虽然鲜血止住,可是精神仍须休息一段时间,始能恢复。就在此时,玉麟便也赶回碧落岩来。

 这便是狒狒降服巨鹰经过,玉麟自然不知。

 此时,上清真人看了一眼仍在闭目不动的巨鹰,若有所悟的对玉麟问道:“麟儿,现下你且把狒狒叫你干些什么?以及因何几乎被巨鹰所伤?对我详细说来。”

 玉麟被师父一问,这才一五一十的把经过情形,陈述了一遍。然后探手人怀,模出采来的那五株小草,双手呈给老人,说道:“师父老人家,请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?”

 上清真人接过一看,倏然面现惊喜之,轻“咦”一声道:“此乃千年灵芝仙草,稀世奇珍之物,千戴难逢的奇缘!”

 老人情绪的缴动,是玉麟会未见过的,他深知这东西必是求之不易!因此,迭忙问道:“恩师,这灵芝仙草究有何用?能否告诉徒儿,以增长见闻?”

 老人面慈祥的说道:“孩子!就是你不问,我也要独你说的。”

 上清真人略作沉思,随即说出下面的一篇话来。

 灵芝仙草分白、青、赤、黄、紫、黑等六种颜色。每种颜色,仍是表示著它一定的年龄;大都百年成白,三百年成青,五百年成赤,七百年成黄,九百年成紫,千年一到才变成黑色。

 但是千年一过,又复白,故千年为一周期。如此周而复始的生生不息。可是一到第一个黑色的年龄时,便不再增大。

 至于此物的灵效,也是以其颜色来区别等级的,以黑色者为上上之选,其次依次类推。

 一个平常之人,得服比黑色灵芝一棵,不但寿命增加,而且一世百病不生,身轻似叶,行走如飞,力气也突然增长数十倍。

 要是一个练武之人的话,其功力即可徒增一个甲子的修为,同时能得服两支,则可增长三个甲子。

 因此,这种仙草,一向被武林中人视若奇珍异宝,不惜穷毕生精力,遍走三山五岳,到处寻求,可是大都终生一无所获!

 有些方外高人,或佛,道弟子凭个人机缘,偶得此物,多以其他药草,配制成丹,可以解百毒,愈百病,疗巨伤,以之济世活人。但那多系白颜色者,然得之亦属不易。

 上清真人滔滔不绝的对爱徒说到这里,复又凝视了犹自不动的巨鹰一眼,然后继续接道:“为师也曾为此仙草,奔走字内名山,辛苦了好久,总算没有白费精力,终在长白绝峰,寻到一棵尚未百年的幼小灵芝,带回之后,已配制成五粒“万应灵丹”今已将一粒喂了此鹰。”

 “近来我正拟云游四方,采集此物,不料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仙草,却是近在咫尺。所谓: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”:徒儿有此奇遇,真是造化不浅。”

 老人微喟一声,又道:“我已六十余年未过问世事,现今江湖上被那些武林败类搅得昏天黑地,正需有个高手,去大力整顿一番。徒儿获得此物,似为天意使然!”

 “麟儿,你可知这仙草乃附生于万年枯木之上,受月之华,雨之滋润,常为灵禽异兽守护,岂但难寻,即是找到,要想取得它,也非易事。这也正是搜寻此物之人,往往不能达成目的之原因。”

 “听你所言,我知道你们去得正是时候,倘若迟了一步,这仙草年龄一届成,发出香气,必为那巨蟒所食。果如此,人世闻此后不知有多少生灵遭受涂炭!”

 玉鳞一直站在老人身旁静听,此时忽见那黑鹰双翅微展,精神已经恢复,长颈一伸,作起飞之状,他急忙喊道:“师父,你看那——”“鹰”字尚未出口,忽的一阵风响,巨鹰果已振翼飞去!上清真人唏嘘道:“这种千年灵鸟,通达灵,去留自当任其意愿,不能相强。不过我的判断加非错误,它必将返回。”

 老人说罢,随带著玉麟和狒狒一同返

 一夜过后,次晨上清真人正同玉麟在做早课,忽见狒狒由外面奔回,吱吱呀呀的叫著,并扯著玉麟的手,就要往外走去。

 上清真人笑道:“大概是那只黑鹰已飞回。麟儿,我们且去看来。”

 师徒们一同出了府,转过石屏,果见昨飞去的那只黑鹰,此时已伫立于岩上,翘首四望,状种威武!

 及至他们师徒行至跟前,那巨鹰既然敌意,亦未振翅图飞。

 玉麟心中甚为订异,他觉得师父老人家简直料事如神!

 上清真人徐徐行至兀鹰身彷,微笑道:“巨鹰,你必定乐意留在这里,和我们共同相处吧?”

 说也奇怪,巨鹰似乎确通人语,听了真人之语,随向他把头连连数点。

 上清真人把手一招,又对巨鹰道:“那就跟我来吧!”

 于是那巨鹰便跟随上清真人,一步步的向神行来。

 他们入之后,上清真人指派给巨鹰居停之处,并给它起个名儿叫做“天云”因其高飞时,确如天边一朵乌云之故。

 老人随后又嘱咐玉麟和狒狒道:“今后你们要和“天云”好好相处,不可使它失望,我自有借重它的地方。”

 玉麟答道:“徒儿谨遵师俞。”

 狒狒也一彷随著点头,看样子它对此新伙伴,更是十分呢!

 从此后,玉麟、狒狒、“天云”相处一起,倒也玩得极为快乐。

 有时玉麟和狒狒一同跨上“天云”她载著,飞上天空,翱翔于无拘无束的辽阔世界。初时王麟还有些凛惧,但时一久,这种邀游于蓝天的味道,使他觉得别有一种逍遥乐趣!

 起先它们仅在劳山上徘徊,后来便逐渐放远。

 “天云”到这两个小伙伴,竟然训服得言出必从。

 玉麟有时也独自跨上“天云”出游,但总是在半天的时间内返回,上清真人对此似是明知,但未阻止,是以玉麟的胆子使越来越大。

 好多次他竟命“天云”载著他低空缓飞,经过一些人烟稠密的城市,引得人们纷纷出来观看,像是发现了神仙般的惊奇!

 由此玉麟得以接触外界,见到许外新奇事物,但这仅是空中鸟瞰而已,虽然他很想下去瞧瞧,可是“天云”始终不听他的话,以致使其未能如愿以偿。

 一天早晨,玉麟同沸沸骑上“天云”飞临上空,正是出未久,一轮火球,甚为状观!

 玉麟随命“天云”朝出方向飞行。不一会即离开劳山区域,俯首下望,一片汪洋大海,茫茫无际。

 “天云”飞行神速,大约两个时晨光景,汪洋大海中,隐然出现一座岛屿。

 “天云”双翅疾振,刹时飞临岛屿上空,玉麟命它沿岛环飞一周,然后徐徐降低,减慢速度,于是岛上景物,一目了然!

 只见一所座院前面,有一所茂密的桃林,碗口大小的鲜桃,结得累累盈枝,直看得玉麟垂涎三尺,狒狒也是吱吱怪叫。

 玉麟因见桃林中无人看守,乃命“天云”降落。

 说也奇怪“天云”这次竟乖乖的听命,及至落在桃林地上,狒狒一跃上树,疯狂的摘食桃子“天云”也啄个不停。

 玉麟虽也想吃几只,但他迅即想道:“这是非礼的举动呀!”

 他很想走去庄院,找到桃林主人讨几只来吃,然而转念一想,如被主人前来看到狒狒和“天云”的举动,自然必动肝火,那岂不是巧成拙!想至此,正拟喝狒狒与“天云”蓦然一声闷雷似的大吼由桃林外传来!玉麟抬头望外一瞧,只见十几条大汉,虎狼般的扑来!

 当先一名大汉,纵至玉麟面前,不由分说,一掌打来。

 玉麟往彷一闪,避开大汉击来的一掌,叫道:“看你这人,怎的如此无礼,出手就要打人!”

 那大汉见一掌未曾击中面前少年,微感讶异,复又怒声喝道:“好小于!倒敢开起大爷无礼来,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,敢来偷窃岛主的桃子!”

 玉麟双手一摊,做了个莫可奈何的模样,嘻嘻笑道:大汉用手一指狒狒和“天云”道:“我那里偷你们的桃子来?”

 “那猴儿和黑鹰可都是你的吗?”

 玉麟因见狒狒和“天云”兀目在那里吃个不停,甚觉理亏的嚅嚅道:“是的它们都是同我一道来的。”

 大汉怒吼一声,对同来的十几个人道:“你们还不把那猴子和那扁畜生。给我一起捉下,等待什么?”

 玉麟深知狒狒与“天云”的厉害,惟恐它们手不留情,伤了人命,随高声喊道:“你们不可捉它呀!”

 谁知那些大漠,根本理都不理他,竟向狒狒和“天云”蜂拥而上。

 玉麟深知若不及时将狒狒和“天云”带走,必然闹出人命,情急智生之下,一声长啸,平地拔起,由桃林中飞跃而出,狒狒和“天云”也就随声跟来。

 十几个正捉拿它们的大汉,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,这人、猿、鹰的影子已杳。

 待到这十几个大漠追出桃林时,玉麟同狒狒已跨上“天云”冲霄而起,刹时,他们只看见一团黑影,冉冉消失于天际,直使他们目瞪口呆,一个个莫知所措?

 由于这次事故,玉麟惟恐惹出子,受到师父责难,决心不再离开劳山。 gUGeHk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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